他受天道庇护,得利收益,原本是最不该说出这句话的人。
可他神情不似作伪,掌心浮现一簇火焰。
“你说我要什么都有,其实不是的。”
“我想要挣脱这种被困在笼子里的人生,可我拼尽几世,依旧挣脱不得。”
郁明烛心念一动,眸光骤变。
“既然挣脱不得……”萧长清五指一拢,陡然掐碎火光, “那我便要它彻底摧毁!”
……
相隔千里。
临丹阙之人不知萧长清催动阵法,只能看见烈焰从四面八方升腾起来,几息之间,城内也燃烧成一片火海。
本就九死一生的局面雪上加霜。
先前那些修士也顾不得什么除魔卫道了,原以为临丹阙内能暂且躲避烈火,哪里想得到里面比外面还可怕!
一时之间纷纷四散而逃,场面混乱不堪。
百姓同样挤成一团,尖叫四起。
有人抓住一个修士, “是你把我送进来的,你得救我出去!”
修士一把甩开他, “你疯了吧你?我自己的命都顾不上,哪来的功夫带你,滚滚滚,别拖累我!”
说完御剑匆匆逃命去了,窜得飞快。
元明抹了把脸上的烟灰, “师兄,咱们现在怎么办?”
崇炀把年纪小的弟子扔上马背,瘦弱一些的就两三个挤一匹马,拿鞭子一催,马踏着烈火冲出去。
这么送走了好几批吱哇乱叫的小弟子。大部分战马再也催不回来。
最后一批里,有个叫元澈的小弟子不肯走,委屈巴巴地掉眼泪, “师兄……”
崇炀心软了一下,但表面仍然是一副暴躁模样,照他后面踹了一脚, “少跟我哭哭唧唧的,男子汉大丈夫,丢死人了。”
元澈早就被打骂习惯了, “呜呜,师兄,我不走,我是死是活都想跟师兄们一起留在这。”
他这么一哭,其他几个小弟子也都不想走了。
一时间,整整齐齐一排通红含泪的眼睛朝崇炀几人看过来。
崇炀心里暗骂一声,对元修元明吼道, “愣着干什么,把这几个丢人玩意绑马背上!”
“师兄!我不走!元修师兄元明师兄,放开我呜呜!”
元澈的短胳膊短腿胡乱扑腾,竟然真的让他捞到了一片崇炀的衣摆。
崇炀眉头一拧,正要把衣摆抽回来,就见元澈红着双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哥哥!别赶我走!”
崇炀一噎,忽然哑片刻。
曾经的剑宗九峰里,北昭峰算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因为北昭仙君对外声称自己有先天顽疾,经年在外游历求医。
有时候走到某个市井街巷,看到个什么小乞丐,体弱多病,被遗弃的孩子,就心生怜悯,道一句:这孩子可怜,但也算与我有缘,不如就收作我的弟子吧。
其他峰长老的弟子大多是寒门侠士,富家子弟写拜师帖,行拜师礼正正经经进来的。
唯有北昭仙君,满山头的弟子都是捡来的。
更可怕的是,他管捡不管养。
把新入门的弟子往山上一放,到了第二日,该下山还是下山,该游历还是去游历。
后来弟子太多,该排辈分了。
可是谁先入门的,早已无人记得;按年龄排,有些人甚至不清楚自己生辰在何年何日。
不排辈分又不行。
那时候北昭穷得很,剑宗膳堂一日的分例对于一群正在狂窜个头的毛头小子而言,实在不够塞牙缝的。
而当上师兄,就意味着可以先吃上饭。
先吃饭,就有机会挑肉吃。
这群弟子来路太野,讲不通道理的时候,习惯于用拳头说话。
一来二去,久而久之,大家达成了一个共识——
谁厉害,谁当大师兄。
崇炀就是当时打架最厉害的那个。
别人打架是为了吃饭,他打架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跟不要命似的,把不服他的一个个打服。
那天傍晚,北昭最后落日惨红。
崇炀头上脸上都是血和泥,把长刀往地里一插,踩着刀背吐出口血沫,然后扯着嗓子宣布, “从今天起,我就是大师兄,你们都得听我的!”
从那之后,他就能吃上第一口热米饭和最大块的肉骨头了。
他总是会故意吃得放肆些,享受其他弟子饿得眼冒绿光,虎视眈眈,又妒又恨,但却只能憋屈着不敢与他抢的神情。
有一次,北昭仙君又捡回来两个。
是对双生子,家里原本经商,后来落难死光了,就剩这俩孩子相依为命讨饭吃。
双生子除了刚来的时候脸上沾了些灰土,后来洗干净,一直是白白净净的文秀模样,在北昭一众猫狗嫌的少年里格格不入。
崇炀起初不太看得上他们,觉得他们瘦弱又不懂得争抢,估计被那些大一点的弟子欺负几次就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