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自顾不暇,匆匆指了一个方向, “两条街之外的屋舍!”
崇炀便对陆仁嘉喊, “你们拖住,我们去救人!”
说完翻身上马,靴跟一磕马腹, “驾!”
北昭弟子纷纷跟在他后面飞驰而去。
陆仁嘉如今五指经脉俱毁,不同琵琶,改用长剑,还十分生疏。一个破绽,便被两只活死人围攻扑倒在地。
那一瞬间,他本来要出剑的。
但又戛然而止。
陆仁嘉几乎呆愣地盯着眼前两张熟悉的脸,如今已经腐烂得露出一半森白骨头,面容扭曲地朝他龇出尖牙。
一段蛇链将两只活死人脖子一锁,强行拖开。
陆仁嘉急促道: “别杀他们!”
宁渊瞥了他一眼,想说这些东西本来也杀不了,但终是没说出口,只闷声道: “他们已经不是你的弟弟妹妹了。”
陆仁嘉捂住通红的眼睛,声音酸涩, “我知道,我知道……”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又有几只活死人撞了过来。
宁渊把他们挨个踢开,冷着脸问: “你还要哀悼多久?”
陆仁嘉喘了口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而后一转头,猛然在那群活死人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个眉眼清秀的女人。
与其他活死人不同,她腐烂的程度比较低,似乎还保留了几分神识。
在陆仁嘉的目光锁定她的时候,她也僵硬地扭头看了过来。
“陆公子……你是教我琵琶的那位陆公子……我还记得你……”
陆仁嘉眸光一亮,一把抓住弄弦的手腕, “那我之前教你的琵琶曲,你还记得吗?”
……
临丹阙外。
高耸的火墙完全隔绝了视线。
温珩站在烈火的一步之外,铺面热浪近乎要将皮肉都烧至融化。
可他却冷得彻骨,只来得及慌乱茫然地呵出一口寒气, “明烛,我……”
而后双膝一软。
郁明烛及时将他接在怀里,帮他稳住身形, “玉生!”
相贴的刹那,凶悍的寒意甚至蔓延到了郁明烛的身上,透过两层厚衣,在他胸膛结出一层森冷的霜。
温珩一阵阵颤抖,眼前彻底陷入黑暗,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下意识攀上郁明烛的小臂,迷迷糊糊地想,原来天罚这么难受。
是不是从此以后,他都要这么难受地过下去了。
意识迷离间,脚下一空。
他落进一个怀抱里,而后是灵鹿仙车平稳的车轮滚滚声。
不知过了多久,双唇贴上一抹温热。
郁明烛在吻他。
温珩回光返照似的清醒了片刻,感觉舌下一烫,被郁明烛渡来一颗裹着铁锈味的圆珠。
温珩睁开眼,看清楚周围景象,不禁怔愣。
随云山被压到地下之后,连带着灵池一起颠覆。
取而代之的是原本位于无禁城边的血湖,如今坐落在南浔郊外,恰好是当年桃源村的位置。
迎着温珩迷惘的目光,郁明烛轻声道, “血湖与灵池依旧相连,玉生,你在里面避一避。”
血湖汇聚埋骨地无数亡魂恶灵的血肉,是世间阴煞至极处;灵池则凝注天地至纯至清之水,能濯洗一切污秽。
这两个极端之相互连接,相互平衡。自成阴阳首尾,不受任何干扰。
就连天道似乎都在无意间退避三舍。
昔日当玉珩仙君浸在灵池中,与天道的联系就能短暂地断开,得以片刻喘息。
温珩怔愣半晌,总算在唇齿间蔓延的血腥味中逐渐意识到什么。
“为何,为何要我躲进去,你要做什么?”温珩攥紧他的衣襟,表情堪称凶狠, “你昨晚去哪了,去见谁了?你听人胡说什么了!”
说到最后,近乎于低吼。
但他实在筋疲力竭,就连这样动起怒来,都显得苍白无力。
根本震慑不到魔尊千忌。
郁明烛轻柔地帮他捋好鬓发, “玉生听话,进去睡一会,出来就没事了。”
温珩声音颤抖: “你去见萧长清了是不是?你疯了吗,怎么能信他?他只是想骗你去死!”
郁明烛唇边弯起一抹笑, “我当然不信他,所以昨夜我从临丹阙出来,回去找了妙手。”
他不信萧长清,也来不及为温珩临时再做一副新肉身。
好在妙手说,他与温珩身上的气息早就交融在一起。
若是能剔骨,放血,掩盖掉身上的魔气,或许可以骗过天道,让天道误以为他就是要捉去的顽玉。
本来肉体凡胎,没有剔骨涸血而不死的道理。
可是萧长清打破了这个道理。
那瓶药,恰好能让他从肉体凡胎变成不会死亡的活尸。
到时候人间已经有一个沾满玉珩仙君气息的“温珩”,天道便不会察觉到真正的那一个含着魔尊千忌的一滴心头血,正躲在煞气最重的血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