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逆骨,血肉之躯,一己之力,居然妄图与天道作对!”
他凑近温珩耳畔, “不过也无妨,自今日起,这世上也就没有明烛仙君了。”
说话间,他将手爪挟着一团浓郁的魔气,抵在温珩的后心,一字一顿,如邪魔低语。
“这世上会只剩下堕入魔道,屠灭南海,甚至丧心病狂到亲手杀了自己亲传弟子的魔头千忌!”
温珩闭了闭眼睛。
玉尘剑溢出的灵气如锁链般钳制着躁动鱼群,但同时也让是他动弹不得的桎梏。他若是躲,这口气卸下来就再也凝不起来,功亏一篑。
砰的一掌。
“咳咳……”温珩呜咽一声,喉咙里化不开的浓重血气,血线没入大红的嫁衣,无比妖冶无比艳烈。
致命的杀机近在咫尺。
他若是躲,或许有一线生机。
可他自寻死路,仍旧稳稳扶着剑,甚至用鼻音哼笑了笑。
“长老,没吃饭吗?”
“……”
魔气停滞一瞬,旋即带着恼羞成怒,就像是连带着先前善恶台的旧账。
新仇旧恨,一起猛烈地拍过来了!
死亡近在咫尺。
又倏地,戛然而止。
魔气入体的前一秒,有一道身影疾冲过来,拦腰抱住“郁明烛”疾冲入海水中。
“郁明烛”毫无准备地被他推入海,只下意识甩出一道魔气,将那道身形掀了出去。
魔气入体,濯厄又呕出一口血,眼看着“郁明烛”拨开水浪走到面前,脸上带着狠戾恶意的笑。
寥寥几招, “郁明烛”轻而易举捏碎了他的两条手臂,夺过了他的三叉戟。
旋即。
噗嗤一声。
戟尖破肉的声音和水流混在一起。
青铜戟尖一寸一寸钉入濯厄的心脏。
郁明烛狰狞笑着,一字一顿, “就凭你,也想杀我?”
可是濯厄看着他,也笑了,异色的眸灿若星辰,像两颗纯净的琉璃。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在水幕的边缘,一泼水兜头浇下来,将两人罩进深海。
那条蔚蓝如海水的鱼尾一摇,甩出一道和着血的气泡,疾冲着直压过去。
在海水里,他的动作极快,强大的水压所向披靡。
“郁明烛”直到背后抵上什么东西,才终于反应过来,可这时候要躲闪要反击都已经来不及了。
“郁明烛”只能眼睁睁看着濯厄疯了似的往前压,那根三叉戟甚至在冲力下将他自己捅了个对穿。
与此同时,钝端也捅进了“郁明烛”的腹部。
其实濯厄的视线已经涣散了,甚至看不清眼前之人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隐约听见一些鲛人的悲呼: “圣子殿下——”
他在那些悲呼声中继续拼命向前压,两条胳膊上的骨头都被捏碎了,软绵绵的垂在身侧,身上又被魔气拍了几掌,他也仿若未觉。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他喃喃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身前之人早已没了呼吸,可他自己也神识涣散,只剩鱼尾如肢体记忆般执拗地抽搐着。
终于听见“铛”的一声。
三叉戟的钝端触到了礁石。
他的仇人被他钉死在蓬莱宫的某一根廊柱上。那张脸上的障眼法像是浮沫一样漂散开,露出底下歪七扭八,震惊不甘的真容。
他被挑在三叉戟尖上,睫羽颤了颤,眼泪化成一颗明珠,坠入深海。
与此同时,宝石蓝般的鱼尾逐渐无力垂落,殷红的血弥漫在海水里,似是漾开了一层绵延不息的灵波。
所过之处,鲛族之人身上居然覆盖了一层金光,那些煞气也被短暂地镇压下来。
他体内的灵魂也散了出来,交织成光怪陆离的走马灯。
但他的一生着实乏善可陈,没什么值得看的。大多画面都是日复一日,白茫茫的长生殿。
只有其中很短暂的一段有些缤纷颜色。
那段画面的尽头,他站在夜色如洗的海岸礁石边,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明月,以及衣袂翻飞的仙人。
他说: “我名濯厄,别忘了我。”
……
温珩的手腕上传来一点滚热的温度。
那是濯厄之前送给他的鳞片,察觉到主人生命的流逝,正在惊慌不安地发出悲泣。
那天在长生殿。
明灭闪烁的数千盏长明灯将长廊照得白炽如永昼,也像一座永远没有尽头的囚笼。
神龛前一立一跪两道身影。
温珩递出一枚流光溢彩的鳞, “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濯厄跪在绡团上,不回头看他,只仰首看向森严仙人像。
“鲛人族送出的礼物,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顿了顿,又故作不在意, “只是一片鳞而已,我身上有这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