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挑的身影从晦暗的光里走进来,微弱的光芒挡在那人身后,却还是从周身的边缘挤出些光线。那散开来的样子,像一道道圣光。
景容一直看着这个高挑的身影走近,然后停在自己面前,俯身蹲下,伸出手搭在自己肩头。
他觉得他见过这个人,但是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人的脸透着些清冷,眼尾拉长,靠近之后,眸中映着景容黯淡又苍白的脸。
他的手很修长,骨节分明,搭在景容肩头后轻轻摇了两下,在空旷狭小的空间内轻声说着话,响在景容耳边的时候,却震耳欲聋。
他说:“少主,跟我走。”
一些已经忘记的记忆从遥远的过去忽然重现,在某个平常的一天,景容凝起灵力,想要碎掉那个吵闹的心脏,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个人附在门外,对他说:“我下次再来找你。”
“你是……”记忆极好的景容,突然有点念不出那个名字。
“温故。”这个人说道。
没等景容反应,他一把将他拉起,匆忙往外跑,“我叫温故,少主不记得我了吗?”
他就这样拉着景容,跑出禁闭室,来到广袤的天地间。
很多次,每次家主从那个地方拉着景容往外走的时候,他的四肢总会因为僵硬太久而跟不上,常常摔在地上,被拖拽着走。
擦在地面的感觉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唯独这一次,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温故拉着他,他忍住了双腿的僵硬颤抖,也忍住了后背传来的刺痛。
他跟上了。
“我记得你。”景容回答道。
夜深露重,天上的月亮又大又亮,将道路照得清晰可见。
在快要到大门口的时候,景容却放缓了步伐。
温故不得已停下,回头问道:“怎么了少主?”
“你为什么要救我?”说话间,景容甩开温故的手,后退两步。
直觉是种很神奇的东西,他本能地觉得这不对劲。
温故突然出现的理由是什么,他想不到。景家的任何一个人都对家主唯命是从,也恐惧不已,瞒着家主把他带走,没有人会这样做。
也没人敢这样做。
温故默了下,道:“许多年前,你误入我住的地方,还打晕了我。”
景容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你本来可以逃掉的,”温故看了眼四周,确认没有人追过来后,迈起脚步靠近景容,“可是后来起火了,你是因为我才没能逃出去。”
“你是为了救我,才没逃走的。”
“所以这次,”温故重新拉住景容的手腕,“我要带你逃出去。”
景容从来没把那场失败的逃离归算在这种小事上,在他看来,无法逃离家主的魔掌,是注定的。
可现在却有人主动归罪在自己身上,还要弥补回来。
景容内心凌乱无比,任由温故拉着他跑,脑中一片混沌。
他累极了,也饿极了,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些什么。
他只知道温故把他带出景家大门,一直跑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那里藏着辆马车,然后就载着马车彻底逃离了景家。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像做梦一样。
在这场逃离中,他因为饥寒交迫和身体的疼痛,几度昏睡过去,又因为在梦里梦见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仍旧是家主那张阴冷的笑脸,而几度惊醒。
醒来时总是大汗淋漓,身体的颤抖还在持续,只有行进的马车压在路上的声音,才让他确信那只是梦。
真的……逃出来了?景容有些不敢相信。
抬手掀开车窗的帘子,入目是一片漆黑,冷风过耳,还有股极为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景容问道:“这是哪儿?”
驾车的人没有回应他,鞭子一道道打在马身上,马车一路疾驰。
景容又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驾车的人仍没回答他。
景容察觉到一丝危险,一把拉开帘子:“你要带我去哪里?”
驾车的人猛地拉住缰绳,马车缓缓停下,那人迎着月光回过头来:“当然是去,你该去的地方。”
看到那人脸的那一刻,景容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张脸他太熟悉了。
和家主无比相似,却又不是家主。
正是那个给他下毒,让他失去修为的人。
亮堂的月光下,后山道路清晰可见。
景容跌跌撞撞地往深处跑去,身后那人只坐在马车上,没有追上去,而是安静地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景容,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景容跑了很长一段路才回头,不见那人追来的身影,缓缓停下脚步,俯身捂着肚子喘气。
等到身体稍微缓和一点之后,景容又往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