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咄咄逼人又趾高气扬,反正他把话带到了,剩下的也不关他的事,于是转身便走。
这次走得显然不像刚才那般着急,而是慢悠悠的。
路过温故时,他随意扫了眼,不经意间瞧到怀中人的眼睛,只见那双掩在长睫之下的眸子散发着血红的微光,像吞人的鬼魅。
鬼魅景容勾起唇角,轻轻晃了一下腿,传来一道轻脆悦耳的铃音。
伙计动也不能,一股冷意倏然袭来,细密的战栗感瞬间爬满全身,脑海中一片空白。
“小兄弟,”老妇人的声音从院里传来:“你识字吗?”
这道慈祥的声音勾回了伙计的魂,他醒过神,双眼还锁在景容身上,只是这次他看到的那双眼睛却是漆黑的。他惊了一下,像见了鬼一样仓皇而逃。人是跑了,但他颤抖的声线还在巷子里回荡:“不识字不识字!”
这道回音经久不散,随之而来的是院里老妇人的叹息声。
叹息声还未散尽,大门再次被推开。
“婆婆,我家弟弟识字。”
老妇人转头,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公子走了进来,怀中还抱了个看上去很娇气的小公子。
这小公子生得极好,叫人一见就移不开目光,只是看上去似乎是腿脚不便,否则也不至于要人抱着。
景容只觉越发搞不懂温故,他仍没想通温故到底要干嘛,更何况——
弟弟。景容撇下嘴,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很不喜欢。
非常不喜欢。
“我和弟弟赶路途中经过此处,一时没找到歇脚的地方,正好听见刚才那句话,而我弟弟也会识字,就顺口应了。”温故说得一丝不苟:“可否劳烦婆婆给杯水喝?”
老妇人见温故说话彬彬有礼,两人长相不凡,衣着打扮看上去也贵气,不像是恶人,便同意了。不仅端出水,还拿了些吃食出来。
温故俯身,将景容轻放在木凳上后,也坐了下来。
老妇人在篓子里摸索了一会,摸出几封信递给温故,道:“这是我儿托人给我写的信,但我不识字,一直没找到人愿意给我念。”
她年事已高,孤身一人,不受人待见是常事,现如今还能做些针线活挣口吃的,已经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了。
温故接过信,转手递给景容:“来,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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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景容被这一声又一声的“弟弟”喊得失去了表情管理,十分不悦,嘴角越压越下,根本不伸手,死死瞪着温故,好像要把温故给瞪死。
他不伸手来接,温故就看着他,直到他受不了这目光,最后还是乖乖把信接过来。
他不情不愿地拆开信封,打开信,默然扫过上面的字。
看完信里的内容,景容轻蹙眉头,看上去有些疑惑,于是他又打开另一封信,把三封信都看完后,抬眼望向温故。
老妇人见状,忙道:“小公子,信里写了什么?”
温故面无表情地眯了下眼,简洁道:“念。”
看他这样子,像是早就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景容沉默了一下,拿起那几张信纸,念道:
“母亲,安好!
孩儿已经顺利通过景家的选拔,正式成为景家弟子,乃是内门之徒也。吾今身体安康,母亲无需忧虑!祈愿万事如意!
儿子周和敬上。”
“母亲,安好!
孩儿承蒙众位师兄照顾,学得不少,母亲万勿挂念。祝母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儿子周和敬上。”
“母亲,安好!
孩儿蒙家主厚爱,一切安好,事务亦愈发繁忙。恕今后来信少有,望母亲见谅。祝母万事如意!
儿子周和敬上。”
每封信都只有寥寥几字,遣词造句也简单,多半是担心老妇人不懂,所以刻意往简单了写。从信上来看,这名叫周和的弟子在景家过得不错。
老妇人听完景容所念,一颗悬着的心安定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
寒暄几句家常之后,老妇人打算继续绣喜服,但篓子里的金线不够了,她便起身去屋子里取。
金线这等贵重之物她自然是没有,都是布庄送过来的,伙计每日都会检查,生怕被吞了一分一厘。
老妇人一离开,温故就端起水杯,轻轻摩挲杯壁,在景容疑惑的目光中开门见山:“你还记得景家弟子失踪的事吗?”
景容点点头。
“你父亲本不想追究此事,后来有人跑到其他名门求助,各方压力一下来,不得已才派景辞去探查。”
顿了顿,温故睨了眼房内,看老妇人还在翻找金线,压低声音说道:“那名去求助的弟子,名叫周和。”
景容微微一愣。
温故继续补道:“他是外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