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病重的时候念叨母亲,再正常不过,尤其是,景容自小确实在意这位母亲。不过,萧棠听到后,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那双比常人颜色淡一些的眼睛,突然灵动了几分,慢悠悠地说道:“我本不想说破,他是因为跟人行了周公之礼才难受至此的。”
这话的直接程度让温故呛得闷咳了几声。
“容儿的身体,我最了解。”萧棠收回目光,声音仍旧淡然,“郁结多日,乱用禁术,身体负担过度,长期不得安眠,先是大悲,再是大喜,现在又患得患失,以及……”
说到这里,萧棠抬脚往外走去,边走边道:“那人待他太暴虐了。”
如果可以的话,温故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塞进去。萧棠这哪是擅医术,这是开了天眼吧?可偏偏他还是得再叫住她,艰难开口,问道:“……药呢?”
“我的侍女会送过来。”声音落下,人已经彻底走了出去。
温故痛苦地揉着额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揉着揉着,忽然停下动作,将手覆在景容衣领处,轻轻掀了掀,往里看去。
暴虐吗?
当看到点什么奇怪的痕迹之后,他眼前一黑,立刻盖了回去。
景容被反复的高烧折磨得稀里糊涂,一直到侍女把药送过来,给他嘴里含了颗晶莹剔透的药丸,脸色才总算好了些。
大约是意识开始清明了,景容开始嫌热嫌闷,闭着眼睛把头往后仰,不过手还是拽着温故的衣袍不肯放。
温故垂眸看到景容这副样子,莫名有点想笑,片刻后,用手肘轻轻抵了抵景容,道:“别睡了,起来喝药。”
好一番折腾过后,景容就一脸颓靡地坐在了火炉旁,身上裹着一整床软被,眼帘要掀不掀的,眼眶由于高烧余热还有些泛红,坐也坐不直。
林朝生在帐篷外头熬药,药味很难闻,那股味道被冷风吹进帐篷里,景容因此又是拧眉又是撇嘴,眼睛一闭就想往站一旁检查灵药的温故身上靠。温故头也不回地伸出空闲的那只手,默然扶正景容,然后放下灵药,借着大长腿的优势一步迈到火炉对面,道:“我有事出去一趟。”
一听他要走,景容一下子就醒了,双眼顿时睁得老大,温故赶在景容说话之前回过头:“好好坐着,待会把药喝了。”
“那你……”
“很快回来。”温故道。
三两步走出帐篷,只一瞬间,凛冽的寒风就吹得他整个人都精神了。他下意识伸手想裹紧衣袍,却发现走得太急没穿外袍。他深呼吸了一下,寒风灌进口鼻的感觉很不舒服,但他还是闷着头一路往外走。
他想喘口气。
景容肯定会一直等着他,他想着,得想个理由待会解释一下出来干什么事,就景容那个性子,不问个清楚是不会罢休的。
突然之间,他就被逼到事事都需要有个交待的地步了,这种感觉说实话,不好受。人的接受能力是有限的,就像一个水杯,只能装得下那么点水,一旦超出了承载能力,更多的水偏要压进来,杯子就可能会坏掉。
对温故来说,景容对他的感情就是多余的那部分水,不可控,无法预估后果。他最多只能接受自己能把控的东西。
景容才十八岁,年轻,稚嫩,这种意气风发的年纪,爱和恨都来得太猛烈,褪去时也是同样的,像退潮一样,汹涌而来汹涌而去。
所以,对景容来说,想忘记一个人的话,可以很快。温故走到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冰湖边,垂下的眼显得有些淡漠。
正沉默着,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近乎嘶吼的声音。
“你清醒点!”
有两个人坐在火堆旁烤火,火上烤着不知道什么野味,隐隐约约传来好闻的肉香。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看起来像是有些激动,身旁坐着个落泪的少女,少女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十六七岁。
那位男子,长得有点像赵家少主赵无期。
赵无期恨恨地瞪了眼少女,转头翻了翻串着烤肉的木棍,尽力平静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有本事再给我说一遍。”
“我……”少女不敢说了,眼泪一个劲地掉。
“你说要散心,我就带你来西山,你说不想待在帐篷里,我就带你出来走走,你说想吃烤野鸡,我立刻就去给你抓来烤,结果你呢?还想吃烤鸡?别吃了,我就是给要饭的我都不给你吃。”
少女掩面哭得更厉害了,赵无期抬眼看了看四周,拿着烤鸡愤愤地走开,然后停在了温故面前,一脸怨怼地道:“送你了。”
要饭的温故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些失礼,赵无期懊恼地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一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其实吧,哈哈,过去坐会儿吧,你看你穿得多薄啊,天儿这么冷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