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飒看他那副样子,偷偷笑了。
爹地和妈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进房看电视去了,还关上了门,嘁嘁喳喳地小声说着什么。
陈飒凝神听了听,也没听清。其实不用听,光看他们俩刚才看到安童那副十三点兮兮的架势,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们打着什么算盘:三十二岁的老姑娘再不找对象,真成馊稀饭了。这小伙子看着还不错,能托付的样子。真是她好朋友的对象?
一会儿安童走了,得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她想。
当然,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完全会错妈热情的本意了,妈现在可没心思管她的终身大事。
他们吃完了饭,陈飒妈打开门,从卧室里出来了,继续奉送着那瘆人的笑容:“小伙子,你来,阿姨有点事情问你。”
“噢...好。”安童迟疑地答应着站起了身,起身往卧室去了。这家人太奇怪了。
陈飒大感不妙,马上质问:“什么事儿啊?”刚要立起来,爹地却笑眯眯地按住她:“我给你看看脚。”
第29章 包租婆的泪水
他像一切华人父亲一样,对小病小痛、跌打损伤的治疗略通一二。
这会儿他在女儿的右脚上这里按按,那里转转,不停地问疼不疼,然后很有信心地笑道:“不要紧,没伤到脚踝,我拿正骨水给你搽搽,很快应该就能走路,‘撕包’(sport,运动)就可能不行。”
陈飒坐在那里,竖起了耳朵。因为房门打开了,她可以毫不费力地听见妈和安童的对话:
“小伙子几岁来加拿大的?”
“拔睡(八岁)。”
“在家跟爸妈说中文噢?”
“说。”
“那听说一般都没问题?”
“呃...行。”
“你家有女性吗?”
“女啥?”
“女的。就是你家有女的吗?在加拿大?”
“呃...有。”
“都有谁呀?”
“我妈。”
“就你妈呀?”
“啊。”
“那正好,你看啊,你妈跟阿姨年纪估计也相仿——就是差不多大,这个就是给阿姨和你妈这个‘爱挤’(age,年龄)的女的护肤的。”
“护啥?”
“护——肤!就是护脸!脸!”
陈飒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摸不清她妈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可以想象得出,安童那一脸卸了眼罩的驴的表情,不由大喊:“妈,你干什么呢?你让我同事回家吧!人家住密西沙加,开回去还要好几十分钟呢!”
等安童走后,陈飒才猛然想起她在哪儿见到过 Eternal Youth(永远年轻),就是一个传销啊!以前有个同事还想拉她入伙来着。
才一个多月没回家,妈怎么染上这个了?她简直不可思议。
多年前,她们还在南京的时候,在新街口的地下通道,也是被一个卖传销护肤品的姑娘拦下来,妈不但没买,还发扬了人民教师的风范,教育了人家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自毁前程。
此刻,面对女儿的质问,语文老师理直气壮道:“传销在加拿大是合法的。”
倒叫一向伶牙俐齿的女儿半天接不上话来。
妈在私家宝一家工厂干过临时包装女工,认识了几个国内移民来的女工友,其中有一个叫阿玲的福建女人,和妈特别要好,妈就是被阿玲拖下水的。
妈嘴里的新词一套一套的:“我们这叫 Multilevel Marketing,多层次营销。阿玲已经做了一年了,都是小领导了,每个月有好几百刀(加币)的被动收入。上个月还去拉斯维加斯出差的,参加那个‘炕万森’(convention,大会)。她还带她女儿去的,以后我也带你去。”
陈飒本想义正词严地教育教育,但是转念一想,妈多久没活得这么有盼头了?就把到了嘴边的说辞又咽了回去,笑着调侃她:“阿玲怎么给你洗脑的?”
妈嗔怒道:“还洗脑?没大没小!阿玲说了,你在中国是老师呀,还是学中文的,你的口才和组织能力应该是很强的。我一想,她说的对呀,我以前可是重点中学的语文教师......”
爹地一面收着桌上的剩汤冷菜、杯盘碗碟,一面捧场地笑。
一会儿他就该动身上夜班去了。
陈飒瞅空给安童发了个信息:“对不起啊,我好久没在家里住了,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搞起了传销,我希望她没骚扰到你。”
安童回了一个咯咯笑的表情符号,附加了一句:“没事,我觉得你的家人很有趣,做饭也很好吃。” 陈飒无情戳穿:“后半句才是你心里话吧?”
须臾,安童回了个害羞的笑脸表情符号。
兰珍是个遇事冷静又淡定,独立又能干的女人。
许多认识她的人都这么想,包括陈飒,甚至包括先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