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她去楼下“邵博士”药店买了点咳嗽糖浆,喝下饱饱睡了一个长觉。
醒来时,已经快夜里了,羊街上难得的清净。
她后悔把白天睡过去了,清醒的大脑将使这个夜晚变得更加苦痛又漫长。
手机上有一个路亚的未接来电,还有他的一条短信——一个非常委屈的表情符号。
她把手机丢到一旁,不能看,再看下去,怕是要意气用事。
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她已经体会出来了,女人要是爱一个男人,就像脱了手的秤砣似的,不管不顾地跌落下去,无法自拔。
每次和他在一起,她从身到心、从头发丝到脚趾盖都还带着颤栗。一年了,还是如此。
他是个让她舍不下的人。
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光想想可能要离开他的念头,她心里就刀割似的。
他是第二天傍晚,在诊所门口等到了刚下工的她。
“我们去吃个饭吧,边吃边聊。”他提议。
“现在还不饿。”她确实没胃口,然而她真正怕的是,那会变成最后的晚餐。
“那我带你去喝点东西。”他又提议。
她望一眼他的车,立刻想到那阵令她反胃的柠檬味,于是指一指隔壁的平价咖啡店 Tim Hortons:“就进里头说吧。”
“你想喝点什么?”进去后,他问。
“随便,”她很随便地说,“不是黑咖啡就行。”
他去买了两杯法式香草,她喝了一口,马上搁下,烫嘴还甜得齁人。
“你这礼拜去哪儿了?我每天这时候都来,老见不到你。”他真是一脸关切。
“家里有点事,我回国了。”
“家里都还好吗?”
“我爷爷过世了。”
“啊。”路亚很震惊,片刻,才问,“你跟爷爷亲吗?”
她点点头。
”我跟姥爷亲,姥爷过世的时候,我也挺难受的,现在还能常梦见他。”他倒挺有同理心。
小蝶冷眼望着他,想起上一次他跟她这么掏心窝子好像还是在硅谷那一晚,他说他讨厌圣诞节,讨厌看着别人家房子外头的圣诞树、彩灯什么的,因为那让守着母亲过节的他心里荒凉。
那已经是快半年以前的事了。
半年交一次心,不够,太不够了。她心里忽然很冷静。
“小蝴蝶,”他又说,“这些天,我仔细想了想我们,还有我和飒琳娜——飒布里娜的事。”
不等他接着说下去,她就打断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学的是 engineering science(工程科学)?”
他有些不明所以,顿了一顿,说:“对啊。”
“哦,”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望着他,带了点笑,“其实,我是前不久才知道的。”还要感谢陈飒慷慨分享她和他的“风花雪月”,她才知道,她这男朋友大学的专业叫“工程科学”。
“可是我记得咱们刚约会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他糊涂了。
“也许。可是我那时候英文太差,知识面也很窄,没听懂那是什么,也不好意思问,就没记住。”
他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她,一下愣住了。
“不光那个,一开始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懂。”她一副破罐子破摔似的坦然,“你做的工作我到现在也没完全弄明白,什么前端后端编程码农软件工程师,我都一窍不通,背地里上网搜了,还是不懂。”
“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她把玩着咖啡杯上的隔热套:“要面子,要尊严,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绣花枕头。”
他望了她一会儿,很认真地说:“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个绣花枕头,我只是觉得——你在我面前不太放得开,一直都是。”
原来...原来他一直都看得出来。她的嘴唇微微打起颤,她暗自咬紧嘴唇里头的一块嫩肉,不让那颤抖得过于明显。
一度沉默之后,她鼓起勇气重新开口:“那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一直没有安全感。”
他怔怔望着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抬起眼,泪水蒙了上来,让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起了一层雾,烟雨朦胧的:“大概你太自信、太有野心、我很仰慕你,可是每次你说什么去硅谷,回国创业什么的,我都胆战心惊,害怕有一天,我会把握不住你,会失去你。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我不想再要那种感觉了,我想畅畅快快地做一回自己,只做我自己。”
她的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舒畅。
他完全懵了,也十分震动。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要真说她有什么让他特别惊讶和意想不到的时刻,大概就是这时候了。
她觉得真滑稽。 (下一章就是大结局啦,我们到时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