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珍想了想,只得在小屋内唯一的一只小沙发椅上坐下,那里刚够一个人。
先勇只得在双人床的一侧坐下,望着她说:“这次我这么久不跟你联络,也是气狠了,因为你已经答应我要回去了,可是又临时改变主意,我觉得你不在乎我。我本来确实是打算跟你一刀两断。但是这两个多月下来,我发现我真的没有一刻不在想你。你知道我这个人,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次我能鼓起勇气,从——瀑布那边过来,也是迈出很大的一步。我们可不可以既往不咎,从头来过?”
兰珍沉吟半晌,问:“然后呢?是你来多伦多,还是我回台北?还是一直这样下去?像从前一样?一年见一次两次,或是等你这样去美国出差,碰巧有空,顺便过境来看我?”
先勇张了张嘴,底气不足地嗫嚅了句:“那......总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兰珍凄凉一笑:“什么办法?十年,我们都没有想出办法,不是吗?人生又能有几个这样的十年?”
先勇不说话了。
她接着说:“这段时间,我也冷静地思考了很多事,包括我们之间。”
他坐在那里大气不出,一种极度不详的预感,像一只冰凉的大黑蜘蛛,从他的后背悄然攀爬上来。
“我觉得,这么长时间,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也许根本不是在多伦多还是台北,而是我们都没有积极地去面对一个事实——”她抬起眼望着他,然后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先勇,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未来了。”
他还没把那句话吃进去,心里就已经轰然一声巨响。
第66章 无欲则刚
出于关心,也出于八卦,陈飒和小蝶在客厅里等着房东回来,跟她们诉说一下和“赵大哥”重逢的场面。可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兰珍进家,两人都熬不住,各自归房,去会周公了。
小蝶本来就睡在和客厅一帘之隔的“蛋”,又机警。所以房东终于进门的时候,尽管声音极轻,她还是迷迷糊糊地醒了,抓过枕边的手机瞅了一眼——凌晨三点多了。尽管夜半醒来,意识朦胧,她还是预感,房东在楼下泡了这么久,十有八九是前男友软磨硬泡,她也没抵过二十年的感情,稀里糊涂地跟他和解了。这拉锯似的异地恋看来又糟心地续上了,她悄悄为兰珍叹了口气。可兰珍这年纪了,不和这人将就,又能怎么样?
第二天才知道,全然不是她想的那样。
兰珍那么晚回来,是因为他们夜半长谈,和平分手。她心里暗暗佩服兰珍的决断。她自己绝对做不到,当初要不是有路亚,哪怕再变心,她也绝对下不了和马虎熊分手的决心的。一个女人孤身在异国他乡,有个人陪你斗嘴怄气,哪怕隔着个手机屏幕,也比生活中忽然多出一块巨大的空白要好。
兰珍夜里回来后,心里卸下了一颗大石头,倒头就睡,一直到日上三竿才醒,照例拿起手机一看,不由大惊。先勇一大早给她传来一条简讯,和她告别,让她珍重,还把房钱塞在了客房枕头下,让她退房前别忘了去取。
兰珍马上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套,换了鞋就直奔四楼客房,可是已经人去楼空,床上他坐过的那一块地方还是皱巴巴的,本就不大的屋子也凌乱起来——他的简讯是早上六点发的,也许他就是那时候走的,或者那时候已经走了。
昨晚,她提出分手后,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像过去那样使性子耍脾气,而是默默了良久,然后一点没有拖泥带水地就同意了,最后还平和地说夜深了,让她上楼去睡觉。那时候,他就做好了不辞而别的准备了吧?是啊,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被她兜头浇了这样一大盆冷水,次日还要和她跟老熟人似的再见面,一定十分痛苦。
她心里很难过,拿出手机要问问他现在在哪里,就瞄到他的上一条简讯里提到的房钱,便把床上两只枕头都掀开,果然有一只银行的信封,捏出来有厚厚的一叠。她打开一看,果不其然,都是崭新的加币,各种面额的都有,数了数,足足有三千刀,房费一晚不过才九十五刀,而且她再省,怎么会跟他计较这点房费?
她的简讯传过去,他当然没有回音。她又追过去一个电话,还是没人接听。其实他就算回了听了,又能怎样?不过是徒增彼此牵牵绊绊的痛苦罢了。
她盯着折扇一样摊开在床上的钱,忽然想起,以前他每次过来,都要换这么多加币,所以他是把这次换好的钱一股脑都给她?也是,反正以后也不用再涉足这个伤心之地,所以用不着这里的钱了吧?
她在那张狭小的客房里,怅然坐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