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这么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连条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她诧异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被怠慢、被忽视的愤怒。
她没有立刻回复,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复——她为一系列很现实的问题烦恼不已。
首先,她不能拒绝他的到来,当初他们俩因为无法决定在哪里定居,就在台北和多伦各买了一个小公寓,她供这套,他供那套。所以,虽然这个房子的首付和贷款都是她在负担,但这里到底也是他的家,起码现在他的认知是这样,所以她不能拒绝。
可他要是来,她肯定不能再像往年那样和他同床共枕了,那要怎么安置他?让他睡她的房间,她去和陈飒或小蝶挤一挤?但她马上打消这个念头,当着外人的面,和他“分居”,还在一个屋檐下,他的自尊心肯定受不了。要不让他住旅馆?也不行。他气性那么大,搞不好旅馆大门还没进,掉脸就会走......
第63章 风中的软毡帽
老杰克要到年底才退休,可是十二月中下旬一般是休假的旺季,许多人会从圣诞节一路休到新年后,很多同事怕届时不能到场,所以决定把他的退休派对提前一个月。
下午一点时,兰珍忽然进他的办公室通知他,助理副厅长有要事找他协商,此刻正在一号会议室等他。
为公家效劳了半辈子,他太清楚这套小把戏了,这些年,谁谁谁退休、离职、跳槽、结婚,还有临产的女同事的“迎婴派对”,大家总是事先布置好会议室,然后派一个人临时“通知”当事人,XXX 领导在会议室等他(她)商量急事,然后等对方一脸困惑地进了会议室,众人再跳出来“惊喜”他(她)。当然,通常背后的组织者都是他。
今天,要轮到他被组织了。
他看兰珍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想笑,这女孩真有意思,连“演戏”都这么一本正经。要不是他知道内情,还真被她骗了。但他还是作出一脸茫然的样子,跟着她步入了会议室。
果然,兰珍在前面一推开门,他就看见不大的会议室里满眼的气球、彩带,椭圆会议桌上摆满各色三明治、糕点、饮料,还有一些礼物,墙上挂的电视上轮动播放着这些年他和大伙儿一起工作、聚餐的照片......
他步入时,助理副厅长带头大力拍巴掌,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是向他致敬。尽管对这一切有了心理准备,他的眼睛还是湿润了,手也微微地有些颤抖。
退到角落里的兰珍的眼睛也不争气地湿润了。
下班后,虽然才五点,天色却已经暗沉沉的了,街上立刻有些深秋的萧索,人们也行色匆匆起来。
兰珍一眼就瞥见了前方左右手都拎满东西的老杰克,都是今天大伙儿送他的礼物。
这些年,下班的时候,为了避免和他同乘一趟地铁,她要么提前离开,要么押后,要是不巧在楼下碰着,她就闲逛到下一个地铁站。这会儿她也如常,本能地放慢了脚步。
快到地铁口时,一阵阴风乍起,穿梭在市中心那巍峨的高楼大厦间,撩起了人们的头发和衣角,旋起了地上的落叶和垃圾,也扫掉了老杰克脑袋上的软毡帽,他那一头稀疏的白发立刻在寒风中飘荡。
他提着两胳膊的东西,有些吃力地去撵那顶软毡帽。兰珍略略一犹豫,还是奔上前去,帮老头扑回了帽子。
她暂时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好让他腾出手去戴帽子。等他把帽子重新戴好,他们已经走到了地铁售票处,她已经没法拒绝和他同乘地铁了。如果运气好,地铁一路畅通无阻,那么从这里到老杰克下车,要三十五分钟。如果运气不好,遇到大大小小的故障和停顿......她的心情陡然沉重起来。
因为是上下班高峰期,他们这一站又不是中转站,很少有座位,能挤上已是万幸。
“谢谢你的蛋糕,非常美味。这是我吃过的第一个,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巴斯克乳酪蛋糕——我和我太太都不会做。”随着列车的颤动而颤动的老杰克笑道。
“哦,没关系,我可以把食谱发给你,这个蛋糕特别容易学。”兰珍也笑,“咦,你怎么知道蛋糕是我烤的?”
老头又笑:“蛋糕旁边有张小纸条,我认出是你的字。”
兰珍“哦”了一声。
这种乳酪蛋糕的表面是焦黑色的,她怕大家以为是烤糊了,所以留了张字条,告诫众人:这个蛋糕上面的黑色是它的特色,不是烤坏了,请放心吃。她也没有署名。
到底没有在办公室以外怎么交流过,两人很快词穷,不约而同地车厢里左张又望起来。
兰珍搜刮肚肠,想着要不要主动和老头聊点什么,但发现说什么都会有点刻意,她偏偏不擅长刻意。没来由的,她想起了上回和陈飒说她和先武只是碰巧聊得投机,陈飒立刻嗤之以鼻:“还碰巧聊得投机?哎哟我去!大姐,就你这性格,你能跟多少男的聊得投机啊?女的都没几个能跟你说到一块儿去的!你知不知道跟你这么个性格的人表白,需要多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