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周末早晨空荡荡的地铁后,陈飒呵欠连连地问房东:“这贾思腾,怎么约这么远?” 从羊粪池坐公交到东区怎么都得折腾一小时,中间还得转趟街车。
“哦,不好意思,是我约的。——他本来想要约我吃晚餐,我觉得晚餐有点暧昧,所以就说吃 brunch。”兰珍微微红了脸,好像先武能听到她们说话似的。
陈飒马上千回百转地“哦”了一声,又问:“那咱们楼下,往北走一点,就有一家啊,你为什么约这么远?”
“哦,因为那一带的 brunch 比较有名。”
她没跟陈飒说得更详细,一起吃早午餐,其实也是她上回答应过他的。
那次帮她修地板,一起去买材料的那家建材店就在莱斯利村,有许许多多的面包店、咖啡店和餐馆。
她当时告诉他,东区和莱斯利村是多伦多的“早午餐之都”,很多受欢迎的餐馆都得排上半个多小时的队。本来讲好他走之前有机会带他去吃一次,没想到七七八八忙下来,最后到底没赶上。她当时还诚恳地告诉他:“这次太仓促,下次你来,我请你。”......
前一晚和他短信的时候,她难得耍了个小心眼,等他同意之后,才装作不经意地告诉他,室友也想加入他们,尝试一下莱斯利村著名的早午餐。他当然不好拒绝。
兰珍一路七想八想、心神不安的,陈飒则东倒西歪地打了一路的盹。
等到达“桔酱先生”的时候,这家百老汇大道上最受欢迎的早餐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人群中有推着童车,相携而来的夫妇;有精神涣散,夜生活妆容已败的年轻人;还有一些周围的居民,拖家带口的,两脚夹着人字拖,晃着慢节奏的加式安逸生活养出的肥肚皮就过来了。
还好先武早到,已经占据了露台上一张小圆桌,面前只有一杯咖啡和一杯冰水。
看到兰珍她们走过来,他微笑着冲她们招了招手,人也站了起来。
兰珍不自然地冲他回招了招手,然后眼瞅着地面走了过去,好像要提防地上哪块不期而遇的石头似的。
“哎妈呀,尤物啊。”跟在她身旁的陈飒咽着口水叹道。兰珍留心到,她这些天总有意无意地冒出一些“北方腔”,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北方腔”叫东北话,从安童那半吊子中文里承袭来的。
先武很美国地给了她们一人一个拥抱,那么短短的一瞬,两个女孩都思绪万千起来。
兰珍不可控地红了脸,自己又疑心是不是脸红了,脸上更烫起来,于是抓起服务员送来的一杯冰水,啜了一大口,企图浇灭那点烫。
陈飒则在诗情画意地琢磨:我靠,这男的身上真好闻,像雨后的青草地,用的什么?古龙水?须后水?......
先武察觉到一些异样,兰珍提到要带室友的时候,他就有些疑惑,他甚至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想撮合他们,但是能见到她,他还是开心的。还好,陈飒今天收敛很多,没向上次那样,恨不得就地扑倒他似的。
尽管心里万般不自在,年龄和稳重的天性还是拯救了兰珍,她口气恬淡,不失友好地问了他一些近况,此行的工作重心。
他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和她对答着,提到他这次会呆上两周,但心里还是觉出了一些生分,大约是有陈飒在一旁?
然而兰珍到底不擅长这种客套,很快就冷了场,还好她们点的餐及时地上来了,她埋头奋战起盘中餐。
在地铁上养足精神的陈飒这时候不负使命地出马了,对着先武开启海聊模式,先问他在美国吃不吃早午餐,一般哪个区的早午餐最好,苏荷?翠贝卡?糯丽塔?他最喜欢哪家?
先武用夹杂了英文单词的台腔普通话笑道:“我最喜欢的 brunch(早午餐)其实是广式早茶、点心,而且是那种有人推着餐车,逐个问你要不要虾饺、烧麦、蒸排骨的地方。”
他忽然转换语言频道,两个女孩不由都有点惊讶。
除了那次在纽约,听到他简短地和阿嬷和大伯父对答过几句,兰珍都快忘了他也会中文。
他试图跟她们解释得更明白:“就是上面有那种黑色豆子的排骨。”
“豆豉。豉汁蒸排骨!”陈飒替他补充。
“她爸爸就是香港人,会做很多很好吃的粤菜。”兰珍笑道。
“哦。”先武看了陈飒一眼。
一谈到吃,又是用祖祖辈辈熟烂的语言,气氛一下子松快了许多。先武看着带了点笑意的兰珍,后悔没有早点换成中文。
陈飒不放过任何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其实不光是广式早茶,中国南方的很多地区,都有 brunch 的习惯。”
“那我们今天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先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