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肌一容,尽态极妍,风姿之美实属生平仅见。
李玄胤很难说清自己当时心里的感觉,好似潮闷的仲夏夜,万籁俱寂中忽然下起了淅沥小雨。
他年少时隐忍蛰伏,苦心孤诣,一腔悲苦愤懑无处宣泄,偏要装作那四大皆空的清修之士,想来也是可笑得很。
自登基后便没有求不得之事,何况是一女子。
如他这般骄傲的人,不屑强迫他人,可帝王之下皆为蝼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万法从自性生。思量一切恶事,即生恶行;思量一切善事,即生善行[1]。
他那一刻的心旌动荡,已将其他抛诸脑后。很难得的,不去考虑这样做是否会遭人诟病,受她鄙弃,是否与他缜密持重的人生有了分歧?
人的情感和理智往往很难完全把控协调。
舒梵和他目光对视,总感觉有不祥预感,便垂着眸快速从侧边下去。
还差一点就离开了,可那点儿劫后余生的欣喜还没完,手腕已经被稳稳攥住。
她的惊呼还没开口,天旋地转,人已经被他按在榻上。
他略俯身便撑在了她上方,舒梵惊怒,心跳得从没有这样快过。可比愤怒更大的其实是惊恐,他一双眼太平静,好似蕴着能吞噬一切的暗。
“陛下!”她高声提醒,给他台阶,“你喝多了!”
“朕没喝酒。”他丝毫不领情,一错不错地望着她,“舒儿,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低头要吻她,她下意识往旁边侧开,他的唇偏了,斜斜擦过她颊畔,阴差阳错却更有欲语还休的挑逗。
那一片肌肤被触及的地方,热烫撩人,好似夏日烈阳般要灼伤她。
也正如光芒万丈的他,靠得太近,连睁开双目都艰难。
第15章 养崽
到了傍晚,雨停了,天空中又开始降雪,断断续续如扯絮般漂浮在空旷的殿宇中。
从透着蒙蒙灰白的窗口望出去,屋脊上、甬道上、庭院里白茫茫一片,视野里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舒梵的呼吸都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不敢看他,只听到自己一声又一声纷乱的心跳声。
像一首打破了节奏正慌乱找回旋律的乐曲。
“你很害怕朕吗?”半晌,皇帝平静地开口。
“奴婢不敢。”
“说实话。”他的声线平寂到近乎冷漠,神色毫不动摇。
舒梵心里微微提起,过一会儿道:“有一点。”
“为何?”虽是这样问,语气不易察觉地缓和了一些。
只是,舒梵心里紧张,那一刻没有注意到。
在她犹豫着要怎么说时,皇帝似是想明白了,笑一笑道:“你还是在怪朕当日乘人之危。”
他虽然是在笑,语气里毫无温度。
帝王心术,最是难测,舒梵只觉得一颗心好似在油里烹炸,连呼吸都滞塞艰难,老半晌出一句:“奴婢没有,当日是陛下救了奴婢性命,奴婢感恩戴德。”
“这话不尽不实。”他倒是没有生气,神色淡然地看她半晌,又转而平静望向殿门外。
舒梵一直猜不透他的心思,微微颤了颤。
“还说你不害怕,手都冷成这样。”他没什么预兆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又倏然松开了。
除了指尖残留的那一点温度,舒梵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梵娘,你我认识多久了?”半晌,皇帝开口。
屋内的安息香没有催人心静的效果,反而徒增了一丝烦躁,舒梵垂着眸不敢抬,心里乱做一团,万千思绪好似都被缠裹在茧子中。可皇帝问话,怎么能不回答?
她只好茫然地说:“四年。”
“是啊,四年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
不得不承认,抛却帝王这个高高在上的身份,他生得是极好看的,凤眼修眉,气度不凡,一双深邃的眸子仿佛有无尽心事,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但其实见面的次数不多,身份是这样的天壤之别,他平时又忙,十天半个月见上一次都感觉陌生得很。
这样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后来竟然阴差阳错有了团宝。
舒梵不了解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相处,每每和他共处,只觉得茫然惶惶得很。
又怕说多错多,便一应谨小慎微。
其实她和母亲生活时、和师父一道闯荡江湖的时候挺自在开朗的,后来到了京城,虽说是在自己家,和寄人篱下也没什么差别。
卫敬恒一直偏袒柳姨娘和卫文漪,又因她未婚生子和不愿和裴鸿轩复合的事再次迁怒她。
她只能搬了出来,一个人讨生活。
虽然衣食不缺,一直过得如无根浮萍,毫无归属感。
其实她好想回到云州陪阿娘和舅舅,可云州毗邻党项又有征北军节度使坐镇,局势动荡,俨然割据自成一局,从长安通往云州道路艰难险阻,实在不是她和团宝两人可以安全抵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