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穗禾刚去世没多久,又正是睹物思人的时候,人一空下来,思人的心便更重了。
于是他们俩一致决定,叫赵斯年平时带些料子、细线回来,也不用去成衣局,就让墨山在凤凰台里帮赵斯年做些针线上的事情。一来可以消磨时光,磨去心里的哀伤,二来又是为自己的儿子做事,所以尽心尽力,也便没心思胡思乱想了。半夏觉得此法得当,这便说与赵斯年听。
第二日黄昏,赵斯年这便叫乘黄驮着几匹布,自己抱着各色的丝线回来。至母亲房里用晚饭时,由半夏帮衬着一并挪到了花厅里去了。
墨山见状,问道,“这是要做些什么?”
赵斯年冷着脸回应道,“花清洛走了,铺子里忙不过来。只有我一人,做不完这些。”
墨山一听,略有心疼之色,道,“你可都放我这里,我可以替你做上一做。入了秋冬,天愈发冷起来,往生送死的自然不会少。不过你也别累着,注意身体。”
“母亲记挂儿子,儿子自是记挂母亲。”赵斯年道。
墨山听这话也就明白了赵斯年的心意,想着为了赵斯年,必定得将养好自己的身子。
萝依再往墨山房里来时,见墨山围着赵斯年送过来的布匹忙得不可开交。见这法子得劲,她便也不时常叨扰了,尽心去做自己的事情。
萝依虽然嘴上对着沉香苑那边骂骂咧咧,又对穗安的行径嗤之以鼻,但师婆毕竟是师婆,毕竟是为这凤凰台里做事,对于那边的要求,她也不敢敷衍怠慢。一时沉香苑那边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由着萝依继续当差。
穗安间或会送过两个小厮过来帮忙,暗地里也可以算作是眼线。萝依自知穗安的这些花花肠子,所以只叫这几个青衣小厮做些杂事。
每每夜间,待到半夏伺候着墨山上了床,她这便才阖上门,熄了花厅的灯,过抄手游廊,回自己的厢房中睡觉。
墨山入睡本就难,又总担心赵斯年会误了公事,所以常在半夏走后复又起来。想想有时也后悔,自己为何会将花清洛赶走。
常想,”这家伙这时在,赵斯年的日子说不定还轻松些许。”心事颇多,墨山遂养成了夜间起来裁布缝衣的习惯。
一点花红一点金,十种丝线十根针。
不知哪个美人面,或是人间君子心。
穿针走线丝丝扣,一尺绫罗一仙身。
台殿重重秋色上,碧雕栏映带银塘,见窗外,一片彩云浮月上,羽衣黄鸟闲来往。
又看这院中,点油灯,生妙香,北生星斗南苑流光,残菊半朵石榴香。墨山停了手头上的活计,一时看痴了窗外的景色。
不知过了几许,忽有阴风过来。叫墨山打了个寒噤,再看檀香盈盈,灯火盈盈,影随行,风散露,云暗斗,月勾星。
墨山虽然是没了通天识卦的能力,见此番此景,便也知院内有事要发生。
石榴风摆竹横斜,老鸦闪落别惊鹊,鬼森森墙影过千军,黄莹莹檐下走铜钱。
一时间仍然带着火星的灰烬漫天而飞,像是要将整个院子烧透似的。
墨山疑惑,“这是谁家烧纸钱?如此深更半夜又不是新年,岂不犯了大忌。”
墨山遂欲唤小厮过来,命其且去寻了那户人家,及时相告时,忽见那带着零星火苗的纸钱若槐林里的枯叶似的,被风扬着四下逃窜,在整个凤凰台里横冲直撞。
如此看来,这烧纸钱的定是在凤凰台里无疑了。
墨山遂披了一件褙子赶出花厅,只刚进抄手游廊便见这纷飞的纸钱从沉香苑越墙过来,火光升腾,星火盈盈。
墨山见此心头一惊,自知大事不妙,不由自语一声“糟了!”便急匆匆地朝沉香苑过去了。
第39章 阴兵
过抄手游廊时, 仍不忘看一眼赵斯年房中,见灯已全然熄灭这才肯放下心来,再不肯多停留一步。墨山急匆匆地过了穿山游廊, 再下几步陡板,进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 往东一直穿过零星地散着些白花的山茶花林, 这才看到了沉香苑的正门。
只见这沉香苑大门紧闭,又不见守门的小厮,里面只管纸灰漫天。正敲门时, 忽听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又有走马嘶鸣。
墨山发愣一会儿, 眉头紧皱有了些许惊讶之色, 再也不敢回头, 且只得将这门口的主路让出来, 踉跄着小跑至小西门去了。
听阵仗, 若千军万马气势磅礴,来者不善。墨山紧紧闭着眼睛,心里默念福生无量天尊。待到那声音止了半晌时日, 墨山方敢睁开眼睛。
盯着沉香苑的门口, 墨山眼角稍露愠怒之色,想着, “真是胡闹!天曦这孩子招这么多阴兵过来做什么?且听方才那阵仗,根本就不是天曦一个人能应对的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