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愁绪满怀时,忽听见门外有敲门声,师婆这才收拢回思绪,披上褙子起身开了门,瞧见正是萝依,这便把人请到里面来。
萝依只站在门口笑道,“身上背着脏命,恐玷污了这窗明几净的屋子,这个时辰就不进去叨扰了。”
师婆也不再强求只道,“可是找了花清洛回来?”
“那死丫头!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几斤几两。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连命都丢了!现在估计是窝在自己的房里等死呢。”花清洛咬牙切齿回道,虽是痛骂指责,言辞里又流露出好些关心来。
“多叫送些进补的吃食过去,再好生的添几副受用的药材。等她伤好些了,再说其它。”
“花清洛就那贱脾气,师婆您也别跟她较劲,都是孩子辈的,欠一顿收拾。这次她实在是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萝依话及此处,叹一口气,思忖上一阵才又道,“看在一心都是为了白哥儿好的份上,小惩大诫也就过了,毕竟都在一个宅子里住着,又连着亲,做太过了也不好看。”
师婆抬手止住了萝依的话,叹口气方道,“罢了罢了。一晚上也拖累着你没好好休息,若只是为了这件事情,你可尽早回去休息,明日还有的要忙。”
“嘿!看我这驴踢的脑袋,竟忘了正经事儿。成衣局的花钿正在院子里候着呢。说是要见一见花清洛才好。”
“这是什么瞧人的时间?”师婆皱皱眉头,朝那院里望去,只见一着青挂绿的影子,缦立而侍,端庄得体,师婆知道,嘴上说着是见花清洛,不过是为了打听赵斯年罢了。
“谁说不是呢!可怜见的这姐妹情深。我看呀,就让她去见见得了。花清洛那丫头现在浑身都是伤,多个贴心人方便照应。”
“既这么晚了,又怎好让外人在我宅子里当小厮使唤,传出去岂不说我们偌大的宅子欺负人。请她先回去罢。”
萝依笑容僵在嘴角,半露的牙齿间残存些许尴尬,只能回应道,“也好。”便作揖阖门,只正转身欲走时,忽听见师婆开了房门,招呼道,“夜路难行,她一女孩子总不安全,你可请两个未睡的小厮,先把姑娘送回去。万万叮嘱路上慢点,多照应些。你且说我已经睡下,若真有什么急事,等明日天放了亮再来也不迟。”
萝依答应一句,匆匆地走了。
花钿辞别不再叨扰,款款而去这便下了陡板,正顿足迟疑,忽听见两小厮招呼,“姑娘且慢一些。”她回头瞧见两人身穿青蟒辟邪褙子而来,便知是师婆的好意,急忙施礼,算是谢过师婆。
两小厮手提青古铜盘蟒纹饰的马灯上前引路,那略年长一些的又叮嘱花钿仔细着脚下,小心湿滑。
花钿不再搭话,只笑笑便躞蹀尾随。
水光清明,印宇画楼。
飞檐叠青瓦,东牖漏蛙鸣;榴花才刚谢,紫薇过墙来。
花钿那双豆绿色的鸢尾绣花布鞋点过水面,粘连起啪嗒的脚步声,纠缠交叠,似是按捺不住的心事,清脆地回荡在空荡荡的巷子里。
她正满心愁绪,暗暗懊悔着不该私自夜闯凤凰台,可一时也想不出赔礼道歉的由头来,如此一来便只剩下那蹙眉款步,且看沟水,各自东西南北流。
因顾忌着外祖母,赵斯年去捉那“类”时并未声张,只带着半夏和两个守门小厮,可这偏偏被客房中对窗而坐的穗安天曦祖孙二人瞧见,便悄声跟了上来。
行至天枢桥上时,赵斯年便抬手示意半夏几人停了下来,只道一句“我自己过去。”再不去说些废话。
半夏自是不放心,忙规劝着,“我知你的意思,也是万分相信你的,只是这离栖箬奶奶家还远一些,叫师婆知道,我还好,怕他们不太好交差的。”
““类”,太过机警。”赵斯年转身看过去半夏一眼,虽是一如既往的冷冽沉寂,半夏却察觉出几分踏实跟坚定,只这踏实感恍惚即逝,叫半夏只得忐忑着答应。
那两个守门小厮自是不敢就这么轻放了赵斯年一人前行,匆匆跟上只行了两步路,半夏便站过去挡住两人,“别给他添乱。”语气虽是一如既往的温婉柔和,却坚定得不敢让人推辞拒绝。
两小厮逡巡顾忌,在桥上踱步许久,一直朝栖箬宅子的方向张望。
第24章 英雄被问责
风起时急水窾坎,潮落时泥腥草香。
芦苇萋萋,菖蒲窈窕。
沿岸的积雪草正褪绿挂黄,埋几处夏末秋虫叫声。
尾随在后的穗安与天曦并不知那赵斯年是何用意,只得躲进槐林中偷偷观察了一刻,始终不见那赵斯年踪迹,穗安这才着急起来。
眼珠流转生出几丝狡黠奸诈,心中盘算着与那“类”的交易尚未完成,若真被赵斯年取其性命,岂不白白葬送天曦那三十年的寿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