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向来是没有盟友的,所在乎的是比敌人更强劲的对手,他不怕被杀死,却极其害怕失去这个对手,害怕至极。
回至已干枯的树神处,李星禾纵身跃上。
夏日的衣裳本就单薄,现下平躺着,腹上的肌肉块便一览无余,苎麻的混裆裤早就紧紧贴在皮肉之上,雨水顺着他垂下的四肢嘀嗒流着。
李星禾瞪着眼睛,仰望着那雨水铺天盖地砸下来,个个都是黑夜里的珍珠,白灿灿地扎得眼睛生疼。
雨水成幕成烟,东摇西晃弥漫着,铺张着,紧锣密鼓地敲打一切所能触及到的。
想是不甘心独自醒着,才要叫醒所有的生灵。
又或者借着黑夜炫耀自己灿若烟火的美丽,才不做孤芳自赏的傻子。
李星禾被雨浇着,直挺挺凉透般,毫无生气。
少顷,竟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珠陡然往左转动,因雨水进了眼睛,才急忙闭眼,紧锁眉头,侧耳倾听。
他木雕泥塑般地呆呆听了一刻钟,这才恍然大悟,想那耳鼠定是为觅灵气,藏在这树神之下。树神之所以枯竭,定也是这货误伤了树神的根本。
想至此处,李星禾生出许多兴奋来,纵身跃下去,果见那耳鼠从树神西边的一尺之地上蹿出来,一路向西去了。
李星禾来不及去查那家伙的洞穴,只一路紧紧追去。
耳鼠间或吠叫几声,李星禾听着便更兴奋些。
李星禾本是有望追上的,只因连翻两座巨石叫他费了些功夫,这便拉开一段距离。
那耳鼠晃动尾巴,踏草而飞,小巧的身子很快便没了踪影。
李星禾只能隐约闻声,这才着急上树,踏着树枝追去。
忽而碎步急转,忽而大步流星,忽而又纵身飞越。
那耳鼠瞧着甩不开李星禾,这便兜起圈子来,东南西北各跑一遍,后又着急乱窜,再没有了方向章法。
李星禾俯身跃下去,正抓住那耳鼠尾巴。
李星禾正得意,嘟囔道,“小爷且遛你呢,不过现在爷玩够了。”
不料那耳鼠吠上一声,身子突然小了十分之一二,倏忽从李星禾手中逃掉,一路朝北窜去。
李星禾冷笑一声,这便又追了过去。
且说那栖箬急追着花清洛去了,嘴里又嚷道,“姑娘好歹拿着伞,这雨不比那盛暑天里的,末伏里凉着呢。”
花清洛只从栖箬那边接了伞,又加快脚步,快步朝着碧春家门前去了,行至百余步见那栖箬仍旧是跟着,这便回头白她一眼,抱怨道,“奶奶碍着我了!”
栖箬听这话顿在原地,愣神片刻方笑道,“姑娘脾气比本事还要大些。”
花清洛不理会她,转身干脆小跑开了。
伞兜着风,没两步便折了。
花清洛袖手甩开,腕上惯系的红绳也随着去了,花清洛并未留意,只紧张着四周。
她几次回头查看过,栖箬却已回去,再无了踪迹,只是仍有脚步声一路随着。
“往日里这道旁的灌木丛里是积满精灵的,按理今夜下雨,那草本精灵更是鱼贯而出才对,现在倒是寥寥几个,好不怪异。”花清洛思忖着,眼珠左右移着小心打量,只闻脚步声,不见尾随影。“想那作死的家伙是在身后。”花清洛扬着嘴角咒骂道,突然停下脚步来,就此那一路尾随而来的脚步声也突然停了。
花清洛猛然回头,只见细雨绵绵,滴翠淌绿,再无其他。
且说那栖箬方至凤凰台,刚出正屋便哭腔道,“我滴爷,可怜见的平白遭这些罪,可如何是好。”
师婆因担心着赵斯年,索性全无睡意,正拿捏着《牡丹亭》的调子,忽然听见院里栖箬做哭,慌忙收起书来,也不顾披件衣服便朝廊上奔去。
萝依指派过来的小厨娘青朔听出栖箬因赵斯年的事而哭,所以也不多问,只急忙取了一件青色明制褙子,又撑一把油纸伞紧跟上去。
“娘娘作何这样?是不是赵斯年出了什么事?”师婆神色慌张,忙去雨里将她扶着进了游廊。
“这些个孩子闯祸呢,方才花清洛姑娘与我说漏了嘴,要不然如今还瞒着,爷的身子要多遭些罪。”那栖箬叹息哭丧地扯谎道。
“怎么就遭罪?”师婆忽地紧张起来,也不去多想,只管着着急问到。
“几天前爷就被那“类”伤着了,只恐毒已入肌理……”不等栖箬把话说完,师婆便心急火燎地朝赵斯年房里奔去。
青朔撑伞急忙追去,只那师婆是太过着急,青朔怎能追得上,只得空举着伞,两人衣襟尽湿。
院内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外祖母闻声赶出来,正撞见天曦扶着穗安出了客房,两人对视并不言语,这才齐向栖箬处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