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停下脚步,搓眼睛后,手撑着大腿喘粗气。
只稍缓片刻,脚不停歇。
鞋子几近染成了粉色,却依旧在血草之间滑行,悉悉索索的,迟缓却透露着急躁。
李星禾开蒙后就去学了拳,身上是有功夫的,又有疾行如箭的本领,所以即便雨靴笨重也轻而易举地追上了赵斯年。
“你又犯病!”李星禾扑上去,左手紧紧锁住赵斯年的胸。
赵斯年没有反抗,只抬头看着天,看着那树神新断出的木茬,在灰黑的树干间分外显眼。
李星禾迟疑地瞥向高处,心头一惊,猛地松开手,“断......断.....”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树神枯,劫不复,一脉从今断,天机从此束高阁。”赵斯年讲得很平静,“关于......”
“百密一疏,师婆,也许会断错。”李星禾打断他,言语之间莫不流露着恍惚跟紧张,讲到“师婆”时,李星禾又不自觉的负阴抱阳。
师婆,是天民国灵力的掌权者,这一代正是赵斯年的母亲担任,地位尊贵,李星禾不敢不敬。
师婆行卜卦问命之术几十年从未有过错漏,这次他也并未怀疑,只是瞧着赵斯年一副坦然生死、满不在乎的表情叫自己心头发恨。
“自己都不信的话,说出来连安慰的作用都起不到呢。”赵斯年不屑道。
“你看着我。”李星禾转过身去,死死盯着赵斯年的眼睛,斩钉截铁地重复一遍,“我说,师婆,也会瞧错!”
赵斯年跟他对视几秒钟,左边眼角竟微微抖动几下,他是揣测不出那抖动缘由的,也揣测不出自己为何不敢再去看李星禾的眼睛,只抬头望天道,“我母亲从未出过错,所以,我是要死了么李星禾?”
“我还活着呢,谁敢让你死!”李星禾骂咧咧地笑,听到这话,心头像是被猛击了一拳般,涨涨的很是难受,他言语发着狠,继而又拧起眉头来瞪着赵斯年。
见赵斯年没了言语,李星禾火气瞬间大起来,质问道,“是命?是它么?”
他指着树神,又攥起拳头。
不等赵斯年有所反应,李星禾气冲冲地朝着树神冲了过去,叫嚣道,“是它我就灭了它!”
赵斯年拦他不住,眼瞅着李星禾朝树神挥了一拳后,被一阵气浪冲倒在地。
“李星禾。”赵斯年心里是着急的,但也只能发出稀松平常的语气来。
“李星禾?”赵斯年再叫第二声,李星禾才缓缓睁开眼睛。
天已经放晴,树的间隙上空浮动着一朵硕大的白云,迟缓的变幻。
阳光把树叶上的露水照得精光闪亮,血草的叶子被雨水洗刷的愈发红艳,藏了心事一样的,要铺天盖地的弥漫出血色,炽烈,浓郁,嚣张。
间或有残余的雨滴落到赵斯年的头发上,衣领里,惊得他颤抖。
“捡了那树枝回去吧,说不定师婆有办法。”李星禾晃晃脖子,单手撑地起身道。
继而再活动活动他那仍在发麻的手指。
不料,李星禾只往前走出去两步,忽然听见树下传出细碎地摩擦声。
嘈嘈切切地,像是藏了叶子底下的莽,又像是匍匐在丛中的猛兽!
因周围树木茂盛繁多,本就辨不清方向,现下只觉这簌簌声打着圈的唬人,叫人心底发憷。
赵斯年转身一瞧,只见血草中倏忽闪过一截白光。
“那是什么!”赵斯年疑惑。
李星禾也有察觉,立在原地警惕地瞧着,屏息侧耳,脑门上直冒出冷汗来。
“老实呆着!”李星禾左手一抬,示意赵斯年别过去。
赵斯年自是个胆大的犟种,哪管李星禾阻拦,不管不顾径直走过去。
扒开草丛后,赵斯年一怔,竟抱出一只白色奶狗。
长嘴尖耳,瞳孔椭圆发亮,尾巴蓬松着。
“树神?”赵斯年凝视李星禾疑惑道。
李星禾只瞧一阵那白狗又盯着赵斯年并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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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本就单薄,现下都沾了水,风一吹就格外的凉。
两人穿着白烟色的亚麻衣裤,一前一后行着。
皆沉默着不发一语。
待回到成衣局跟前,才发现师傅点着烟已经在等了。
成衣局的师傅姓姚名梅臣,眉毛粗竖,颧骨横凸,一脸的严厉相。
“跪下。”姚师傅并没有去瞧李星禾禾赵斯年二人,只道这一句便转身进了屋。
“他向来是这样的,姚师傅何苦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瞧见李星禾好像是受伤了,两人衣服单薄又淋雨的,我去喊他们进来换身衣服吧。”花钿讲得很慢,试探地问着。
姚师傅哪肯搭理她,只管装聋作哑地进了东厢房。
这成衣局虽不比深宅大院,却也样样皆备着,上了陡板进正门便是大堂,入门的右手边是一水曲柳木做的柜台,并不太大,五尺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