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洛深吐一口气,颇是解脱的模样,收了四下做屏障的牡丹,只等冰刃袭来,等待冰刃穿心的解脱。
有一支冰刃嗖的一声从花清洛耳边掠过,猛然间的凉意,惊得花清洛微微晃动一下脑袋,可除了冰凉之感,竟未伤着分毫。
花清洛疑惑,看着眼前那被火剑穿心的傀儡并未消散,猛然回头环顾周遭,身后绿影繁花,那些个冰刃早就消失不见!
“明明,是傀儡才对。”花清洛一时慌了神,急忙化了那灼灼燃烧的火剑,移步幻影,快速闪过去了摊在地上的天曦面前。
天曦瞪着明亮的眼睛,仰视着金色的云彩在叶子的缝隙中变幻。
一处树枝上挂着残留的火苗,虽是火焰殆尽,苟延残喘,却仍是把细小精灵惊得退出好远,闪躲不及时的,被挤下枝头去,再不敢上来。
烟霭纷纷雾欲升,斜阳外鸟雀似是都已歇息,却仍有有寒鸦万点啼鸣之声。
日头远离,正合了——流水绕天民,都是孤魂。
襟袖上,空惹血痕,不见泪迹斑斑,却在伤情深处。
山抹微云泛红,天粘血草一色,群山隔千树,虽说望不断人神归处,却知灯火已黄昏。
冥冥中,各自盘算,都是伤心之人。
“如果错误不能遗忘,记得真的很痛苦呢。我逃脱了罪,而你们给万物生灵加上了罪责呢。”天曦看着天,自顾自语,虽是嘴角衔着笑,眼神却愈渐暗淡下去。
花清洛只撇过去一眼,便再不忍心看天曦的眼睛。
清澈、无辜、楚楚可怜在这家伙的眸子中谨慎地闪烁着光,生命陨落时,是万物最美的时刻,喷涌而出的生命力,像一把苍劲又细腻的笔刷,为消陨在这偌大的时间画上点睛之笔。
不知何处闯进来的红色绒花,在林子中攻城略地,涨潮似的迎着日落,绵绵压过茂盛的积雪草。
轻盈些的纵身跃到树上,在铜钱一般的叶子间摇摇晃晃,在这日渐暗沉的天色中佯装着酩酊大醉的星辰。
白惨惨一缕香魂去了,红艳艳云霞漫天。正是盈盈辞香去,飞红赴云霞。都道贪生恶,不言痴缘情。
有绒花树的荚果借着飞鸟偷渡到东西南北的林子中,混迹隐藏在数以万计的槐角之中。新生灵悄无声息地潜进天民国之中,谨慎而又小心地生长、繁衍,死亡与新生都是这般的不起眼。
天曦手中的面具过继到花清洛那处竟成了一枚精致的面具戒指,赤红的嘴唇微上扬,讨喜的眉眼生笑,灼灼绒花根根分明,若不是有天曦这份故事在里面,自然是一件尚好的法器。
见着陡然加身的面具戒指,花清洛脸色骤变,慌张地情绪拉扯着她的神经,四肢竞痛痒麻木,一时动弹不得,痛苦不堪。
她知道这吸食功力的邪恶禁术,当初在猫又和赵斯年的身上见过。杀死一个人,然后将这个人的所有灵力吞噬殆尽,无法左右,无法抗拒的贪婪,对灵力、对力量的贪婪,是魔区别于神最大的陋习。
深蓝色的百褶裙在黄昏的凉风中噌吰作响,牡丹花的绣样被晚霞晕染出淡淡的红色,镌着淡淡的愁绪,花清洛盯着那精致的戒指愣了好一会神,血草和着绒花,将红色在这林子里肆意地渲染、挥霍。
现如今,花清洛突然明白神为何一定要将赵斯年置于死地,原来这赵斯年并不是神,而是同自己一样,是魔障!
“怪不得!怪不得赵斯年对我是魔障的身份不以为然,连一丝丝的情绪变化都没有。怪不得神会将我炼成魔障,而不是更好操控的鬼神,只有魔才能对抗魔,那混账的神,是想让我们两个厮杀消耗,然后自取渔翁之利!无聊的家伙们,真他娘的爱做春秋大梦!”
想罢,便急匆匆朝着成衣局的方向去,顾不得解开缚住乘黄的藤蔓,徒留它在那里咆哮挣扎,无济于事。
而天民国仍旧是乱哄哄一片,一场场闹剧在方方正正的宅子里上演。
自打生命诞生之初便有的记忆,将这一世的众人折磨得苦不堪言。
“嘲讽”在被拉长的时光中愈发清晰明了,在真正拥有了记忆之时,才醒悟忘记的可贵。
那些永远无法珍惜眼前的,永远在张望、期盼、幻想、假设的生灵,终于陷进了美梦成真的厄运之中。
大悲中的大喜,清晰明了;大喜中的大悲,透彻干脆。谁都没有资格原谅谁,因为每个生灵都曾臭名昭著、罪行累累。
善良过、恶毒过,高贵过、下贱过,钟爱过、厌恶过......记忆像是收集了千百个灵魂,然后一股脑倾轧进一个脆弱不堪的模具里面,后悔、痛苦、惊讶或者是昙花一现的感动惊喜,如此诸多的情绪折磨着可怜的生灵,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