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虽不情愿叫醒墨山,却深知墨山并不是嗜睡的人,往日里警醒的很,今在这外面闹了这许久不见墨山出来,细想觉得不妥。
迟疑片刻,再回头看一眼赵斯年,半夏这便上前去推开了花厅的门。
水芝坐在地上见此情况,眼都直了,再抬手看看自己疼得热辣辣的手掌,挤眉抱怨地瞪一眼半夏。
“何苦来。”水芝爬起来,急随着半夏进花厅去了。
有几个小厮进来帮着掌上灯,陪水芝站在花厅中等候。那水芝看一眼同跟进来的爷们,皱眉骂道,“什么地方,你们这些糙汉子也跟进?”又说些难以入耳的荤话,硬是将他们驱赶出了花厅。
半夏小声唤着墨山的名字,道,“水芝姥姥有要紧事。”
等了半晌,迟迟不见屋内有动静,半夏一时没了法子,眼见其担心的神色渐上眉头。
赵斯年自是预料到事情不对,冲上前去撞开卧房的门,正见自己的母亲躺在地上,手提的金莲玻璃罩灯摔碎,只留着黄铜的灯座,并墨山在地上躺着,再无生气。
只此一瞬间,赵斯年忽被抽去魂魄一般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墨山,盯着墨山夹杂着几根白发的头发,浑身无力,再迈不出一步路去。
眼下除了墨山,便是白花花的一片,半夏急切的呼声,水芝撕心裂肺的哭喊,于赵斯年这边皆成蚊虫哼鸣。
青、粉小厮穿行过其身边,赵斯年全然不觉,行尸走肉地杵着,摇摇晃晃,仿佛一戳就倒。
半夏也没工夫去管赵斯年这边,费了力气将墨山抱至床上。哭哭戚戚地吩咐小厮们去唤萝依,这便又伏在墨山身边,卧其手痛哭失声。
现下这主意最大的水芝也没了主意,一味随着半夏哭。口中呜呜咽咽,只略能识得“怎么办?”之类的哭腔悲调。
屋外雪还在下着,丝毫没有小的意思,萝依行色匆忙,恍若无神般朝墨山房中赶来,过穿山游廊时,因脚底生滑险些绊倒,待到下陡板上,踉跄一下便扑倒在雪地中,众小厮急上来扶,谁料这萝依挣脱开,赖坐在雪地中嚎啕痛苦。
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
原来那黑猫自被困在墨山房中,便一直忌讳着她,一直东躲西藏,只昼伏夜出,寻觅吃食。日日溜到屋脊上去,试探那结界是否被破除。
偏偏今日它从屋脊上过时,正巧被散场回家的男人瞥见。
起初,这男人一眼只瞧见个黑影,所以回去最多也只是大病一场得了,自无性命之忧。可他偏就想瞧仔细那黑影到底是什么家伙,如此在转过头细细看了黑猫,直到与它深邃、幽蓝的眼睛撞上,这便扑通倒地,一命归西。如此说来,这男人也确实是命该如此。
第60章 续命失败
水芝的尖叫声惊着了黑猫, 一时慌张,便急从房梁上跃下,正进了墨山卧房。
只是这次, 并不是墨山有意寻这黑猫,而是黑猫心头生疑, 想着墨山这时起来欲做何事, 不禁回头瞅一眼墨山,正巧迎上她焦急的目光来。如此说来,墨山此次死得有些冤枉。
偶然的冤枉除了可惜外, 也无其他,墨山自是没有可怨的, 因为黑猫天性使然, 猎奇又多变, 捉摸不透, 又如这天民人的命运, 不分贵贱,皆是避者生,见者死。在黑夜中游走的, 向来无所畏惧, 所以这偶然的死亡是整个天民国中最公平的事情。
可这事到了赵斯年这处,他偏不这么想。待这突如其来的丧亲之痛渐渐麻木, 似是大梦初醒之后,冲动与执拗便席卷而来, 血脉全然不受控制,欲四下喷张, 欲肆无忌惮,欲造就一场鲜血直流, 颇有一副天下皆为其母陪葬的架势。
“谁叫你们给母亲穿丧服的?”赵斯年语气平静,冷眼扫视正忙碌的半夏等人。
嗜血般通红的眼睛若是要渗出血液来,在赵斯年白纸一样冷肃的脸上格外骇人,额前的火印似是燃烧一般,跳动着灼烈的火光,于此半夏吓得连连让出路来,不肯多言一语。水芝目瞪口呆,浑然痴傻一般靠过去床角的立柱上,酥软烂泥般,全靠那紫檀的立住给力支持着,泪顺着脸颊滚下后,再不敢擅自行事,全缩在眼眶中,皆是大气不敢出。
向来行事蛮横,语气强硬的萝依,也不敢多辩驳咒骂一句,吃惊地盯着赵斯年,连连往后退去。
赵斯年向床前行着,睨眸扫视过这几人,忽收回眼色,正视床榻上四目紧闭,浑然安睡般的母亲,忽地发现原来身躯强壮、体格硬朗,山一般伟岸的母亲不知何时消瘦衰老下来。
潜意识中总以为神一般的母亲会长生不老,所以鲜有表达爱的态度,可母亲从生至死,从未怀疑过这些,所以赵斯年,当然肯为了这坚定的相信豁出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