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闷再一次袭来,只这次比以往更加强烈些。心脏像是要急着从胸腔中挤出来一样,头痛欲裂,顷刻间似是血液流经喉咙,一路淌进胃里似的,夹着淡淡的恶心。
这是赵斯年第一次产生想哭的冲动,这感觉似曾相识,却又陌生得可怕,陌生到他只皱眉吸鼻,嘴角抽搐,其余一概不会。
乘黄察觉出了不对,抬眼望着喘着粗气的赵斯年,哼唧一声,眼神中满是心疼。
赵斯年埋进乘黄的身体里,抽搐得异常痛苦,明明是痛彻心扉的难过,却仍旧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胸口愈发烦闷难受,恶心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赵斯年终于忍受不住,冲出去东厢,俯身在月台上一阵干呕。乘黄自是帮不上任何忙,只在其身后急得打转,间或长啸哀鸣。
待到胸口好受一些时,赵斯年方起身,踉踉跄跄地去柜台上欲寻些水喝,不料刚绕进柜台,登时怔在那里不动了。
日光正照在那一副大红的剑穗上,中间那冒着幽光的猫眼石,正是花清洛最爱的颜色。
第54章 花清洛现凤凰台
赵斯年摸起这剑穗, 仔细地打量着,嘴角颤抖,全然是一副欲哭的样子, 可仍旧只是僵着脸,表情怪异、难受。他再三确认是花清洛的手艺, 他认得她结扣得方式, 认得她惯用的金刚结和不留一丝线头的细致。
也是这时,赵斯年才意识到今日是九月二十七,自己的生日, 偌大的长乐坊,只花清洛一人记得。
不多犹豫, 赵斯年从柜台上摸起这剑穗便朝凤凰台飞奔去了, “她一定在那!”赵斯年私心想着。
灯火旺盛, 似乎是要永不熄灭似的。
透过弥漫的红色, 花清洛看见了束发金冠, 锦袍玉带的李星禾,嘴角自然上扬,喜上眉梢。
一刹那, 这花清洛的眼神中是带着光, 这柔和、散漫、随意的光竟是逆着东边过来的太阳,穿过密密麻麻地大红灯笼, 一直随着李星禾走了好远。
脸颊上的绯红娇羞,正像是李星禾牵着的是自己的手一样, 这新婚新娘的喜悦,一瞬间全都来了花清洛身上。
锣鼓喧天, 人群沸腾,花清洛只在微笑着看去一眼, 这便纵身从墙头跃下,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穗安的卧房中。
现下那八个壮汉并钟灵正挤在人群中看得兴奋,无人记得穗安这边。
花清洛抬脚踹门,从发间取下金梭,瞬见黑发散落,若扰扰绿云,拖拽摇曳,皆是肝胆侠义。
再用金梭挑断手腕上的丹砂仙索,忽见一团火焰萌生,将它烧成一滩灰烬。这花清洛只目视前方,大义凛然的姿态,取那金梭刺进自己的胸口,用心头血祭了金梭,她行的方术,正是要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叫那穗安灰飞烟灭。
可她竟不知,这躺在床上的,仅仅只是一具傀儡罢了。
没有人会突然过来阻止花清洛,她像个凯旋而归的女将军一样,纵身跃到床上,持金梭,狠狠扎进了那穗安的胸膛,瞬见金光盈盈如纱,金线交错如烟,那床上的傀儡倏忽消失不见了。
也罢,花清洛自以为自己是大功告成,持着金梭,行尸走肉般地出了花厅的门,迎着朝阳,迎着这满院的红光,倏忽而逝。
沉香苑那中间的花坛里,忽见生出一丛牡丹花来,一应全是深蓝色的,正红色的花蕊在深海般深邃的蓝中妖艳、惹眼,灼热如奔腾的火苗。
花绕深宅移灰木,初开唯恐是山妖,蓝火深红,阶下染紫,孤身把花灯看遍。
到头来且愿秋风常留著,凉水天色为情开,终不是魂归故里,应时而开,白叫生人笑。
一路是撒上兰花的金边红毯,朱雀纹饰垫脚,李星禾由众人簇拥着进了兰苑。
鼓瑟鼓笙,高朋满座。同一所宅院里,一个是千人拥簇,万人道贺,一个是阶前冷寂,孤芳自赏。
如此再不相见,省得彼此惦念。
兰苑的正堂两侧早早的挤满了人,见是新人来,方才围在抄手游廊中的人群让出两人之地,吵嚷着挤到游廊外侧去了。
墨山早已等候在花厅里,由半夏陪侍着坐到左手边的盘凤纹的主位上去,右手边龙凤呈祥纹饰的位子空着,再见堂下右手边第一把圈椅由甄夫人坐着,左边第一把圈椅上坐了一垂笑妇人,只眯缝着眼,并不言语,花钿垂手而侍,恭恭敬敬地立在这椅子后面。
再往后便见墨江之流,脸上并无嬉笑模样,只呆坐着,全是走过场的不屑模样。
观礼的人群中大都是在议论这堂上空着的尊位,有说是待天曦的母亲琏织过来,又有说是留着给穗安的,各执己见,聊得热火朝天。
迟迟不见新人行大礼,有没了兴致的人去前院喝茶去了,又有新补上的女子妇人堵住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