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里的事情,宣扬出来总归是要叫人看笑话的。”董元盖上官印后,将这纸崭新的房契,递过去穗安面前。
那天曦扬着笑正双手接住时,董元忽又收回到自己跟前道,“我可要把话说清楚了,若你接了这房契,整个凤凰台可与你穗安无关了,到时候赵斯年要赶你们走,我们官家可是无法插手左右的。”
“知道呢,正是这样。”天曦再伸出手去笑道。
“凤凰台与官家向来各司其职,若是走动惯了,总归是会惹人生疑的。”董元仍旧不放心,再旁敲侧击地嘱托穗安莫要在生事才好。
只这次穗安不再回话,耷拉着脑袋,与天曦拉着手疾行而去。
上了天枢桥,过槐林至青石牌坊处时,天曦环顾左右,见四周不见行人踪影,只树忙着落叶,草忙着结籽,一味地苍茫下去。
正是,听风翦叶迎秋,看花飞红辞夏。再看,枋额聚、月梁开遍,北风占住秦筝怨。已是牌坊挂夕阳,黄昏易晚。
一挥手,那傀儡做得穗安倏忽不见了踪迹,手中的房契不小心飞出,缱绻在风中,正往南飞去。好在牌坊粗大的梁柱挡住,这才没被吹飞。
天曦小步紧跑过来,小心取下揣进怀里,再仰头看时,正见“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两排大字在夕阳的余晖中分外明显。
一路急奔,至成衣局时,门上已经上了锁。
天曦弯腰扶膝盖,喘着粗气,虽是着了凉意,额前、鬓角仍渗出些许汗水来。鬓前的绒花被晚霞映照成了淡淡的红色,成了它本来的颜色。
伴随着天曦急促的呼吸,这绒花微微抖着,似是活了一般。
天曦坐过去月台上歇息,仰头看着眼前的槐树,似是看着那李星禾正倒挂在这树杈上逗弄乘黄。
泛红的脸颊如这夕阳一般,沉默中渗透着些许妖艳。
长乐坊的风水养人,这天曦出落的愈发的漂亮,又瘦了些许,腮颊渐有轮廓,鼻腻鹅脂见半显风骚。
天曦行至李星禾家门前时,心头忽得发起紧来,思忖了半日,直到夜幕低垂,这才鼓起勇气上踏跺敲门。
李星禾似是等在门口似的,刚敲了两下,便见那大门吱呀开了,李星禾穿黑色帖里服跃出门来。
天曦微微一笑,下去踏跺,低头抬眼,小心瞧着他腰带上的饕餮纹饰。
“你说的话可还作数呢?”天曦笑道,言语小心试探。
“自然。”李星禾道。听罢,天曦便大喜着拿出房契举到李星禾面前,朱唇微启,皓齿半隐,甚是得意道,“你看呢,房契就在这里。”
李星禾先是一愣,继而忽转了面目,挑眉坏笑着道,“小爷我明日就去凤凰台说亲。”
“你若是娶我,以后可要随我住在凤凰台呢。”天曦追问道,忽觉自己失了礼数,便慌忙低下头,言语含羞,再道,“我是说,天民国的规矩呢。”只再不敢去看李星禾灼热的目光。
李星禾下了踏跺行至天曦面前,这天曦便愈发的紧张,低头遮羞,娇喘微微。李星禾越靠近她,她越是紧张,这紧张中忽又多出一分畏惧来,动情越深,越是容易胆怯。至于胆怯何事,天曦自己并不知晓。
第50章 傀儡穗安
明知李星禾并不爱她, 却仍旧担心被李星禾看透而厌弃。
她也是完全把自己对李星禾的感情嫁接到李星禾身上,才产生李星禾会因为与自己的进一步接触,而生出情感波澜的担忧。但是, 悉不知,她一开始便没打动李星禾的心, 无论再怎么接触下去, 李星禾皆不会因她变好或是变坏,对她有任何情感上的变化。
她不在李星禾眼中,仅此而已。再多的顾忌, 无外皆是自作多情了。
“我知道。”李星禾停到天曦跟前,只说此一句话, 便与她擦肩而过, 再没看她一眼。
天曦低着头窃喜了半天, 再转身看他时, 那李星禾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你去哪呢?”天曦急追上去问道。
李星禾仿若没听见一般, 并不回话,一门心思的往前去了,行至天枢桥时忽纵身跃进丹河里去了。天曦惊忽一声, 急伏到桥墩上慌张问道, “你做什呢!”
这声音皆是随风而去,注定得不到任何回应。影空濛似烟笼水, 余音徘徊,无言续约, 早是夕阳西下。
再见,水迢迢江吞暮色, 金灿灿黄水接天。
情切切似浪翻涌,心念念浩浩芦苇。天曦在桥墩间紧张奔跑寻着, 直至那李星禾游远些,再不见踪影。
且说这天曦从李星禾家回至凤凰台时已是华灯初上。
因近日连连闹出命案,所以各家门皆是大门紧锁,石板街上瞧不见一个人影。各家墙院上都点着麻油灯,星星点点,摇曳若银河流星。打从墙下过,噼啪爆灯花,才见青烟隐隐中婉转升腾,又闻灯火曈曈处百家生香,正是一副大节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