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她控诉生活不易时,他没有感触。
可当她提及死亡时,陆渊却无法忍受。
周遭的霜露像是结成了冰块,只是宋时微陷在沉郁的情绪,察觉不到。
须臾,陆渊道:“宋时微,道歉。”
这一声气势十足,瞬间将宋时微从情绪中拽了出来。
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几圈,跳出眼睑坠了下来。
陆渊无端想起早上看到的那一幕。
没有睡醒的少女盘腿坐在床上打盹,蓬松杂乱的头发,掩住她半张脸也遮住了胸前大片肌肤。
藕段似的胳膊交叠撑在棉被遮盖的双腿上,肩上的缎面吊带划至胳膊,仔细看,还能看到胳膊上勒出的红痕。
陆渊不敢想。
那样的宋时微,再掉几颗珍珠下来,该是怎样的活色生香,又该有多少男人趋之若鹜。
想到这里,刚软下来的心,重新硬了起来。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采花人,宋时微不逼自己一把,即便摆脱陆恒,也会跌入下个泥潭。
他又不可能永远守着她...
“没有人可以跟你感同身受。”
陆渊道:“自救凭借的是自身的能力,而非别人的怜悯,况且我说过,你不会永远这样,你会重获光明,所以在此之前,给自暴自弃的自己道个歉。”
宋时微气的眼泪都憋回去了。
哪家好人吵架的时候,先给自己道个歉!
“你有病吧!”
宋时微揉揉通红的眼睛跟鼻子,想要回家。
可她这会儿连方向都分不清,只能屈辱地先跟自己道歉,又让男人带她回家。
陆渊很满意,拽着宋时微说:“走吧,先跑一圈。”
“我是要回家,不是要跑步!”
“别怕,我拽着你,不会给你摔到湖里。”
“我要回家!”
“掉进去也没关系,我会游泳。”
“......”
宋时微真是服了。
眼看这个晨跑躲不过去,宋时微一怒之下,唤出手机助手帮自己发了个朋友圈。
【大家好,我这有个未婚夫,微瑕,五毛钱一斤,请问有人收吗?嫌贵也没关系,可以讲价,但底线是不能让我倒贴钱,倒贴钱有一点点晦气。】
陆渊乐了,但没阻止。
反正宋时微名面上的未婚夫是陆恒,坏不了他陆渊的名声。
见宋时微平衡了,陆渊抓住她手腕,绕人工湖慢跑。
慢到什么程度呢,跟刚吃完饭出来遛弯的老太太差不多,遛两步还会踉跄一下的那种。
一连几天。
宋时微都被陆渊拖着去晨练。
好在速度终于有所提升。
倒不是体力跟上了,而是宋时微克服了恐惧。
她不再惧怕眼前的沟壑,全身心地信任陆渊,然后在看不见的平坦道路上一往无前。
这种感觉,有种久违的酣畅淋漓。
当然,舒舒服服地在床上躺着,还是她的最优选。
这天晨练完,宋时微收到两份礼物。
一份电子表。
可以代替手机拨打视频电话,还安装了陆氏最近开发的定位装置。
另一份是导盲犬。
宋时微觉得有坑,果断拒绝:“陆恒,无功不受禄,我不想接受这两份礼物。”
“那你别当它们是礼物。”
“嗯?”
“你可以当它们是付费使用的道具。”
“我不需要道具。”
“你当然需要,宋时微。”陆渊说:“出去社交吧。”
第7章 跟我结婚
宋时微拒绝沟通,跌跌撞撞的返回房间。
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像是暮时洪钟,一声声地敲在心头。
看啊。
一周之内,这已经是她摔碎的第四个杯子。
她有什么资格出门社交。
回到房间,宋时微将自己闷在被子里。
被单上洗衣液的味道已经很淡,取而代之的是她用来助眠的熏香味。
明明是闻惯了的味道,此刻却觉着刺鼻,刺得眼睛疼。
其实宋时微刚失明那会儿,并没有现在这么宅。
她喜欢阳光,时常到院子里晒太阳。
偶尔也会邀请好友来家里做客,或者一起出门听听音乐会,喝喝下午茶。
她积极乐观地对待着每一天。
可一个残疾人到底是累赘,再加上宋氏日渐衰败,她身上的社交价值越来越少,便没人来应约。
遇到人品欠佳的,还会背着她说些不堪入耳的话。
说她伪善,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她死残疾占着茅坑不拉屎...
那些话可真伤人。
宋时微如今想起都觉着伤心,更何况是十六七岁,刚刚失去光明的小姑娘。
她无从辩驳,只能将自己关起来,那样的话,她就听不到伤人的话了。
可暗无天日的房间,无法宣泄的情绪,滋生不出安全感,只能滋生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