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苒听了一会儿,回应道:“你到环栾城下是吗, 还有三站。”
“你怎么知道我到环栾城?”江语乔脱口而出, 又想起来,她曾告诉过她, 在2013年。
向苒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平静下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散落的伞:“你告诉过我的,我们......我们上高中的时候。”
多年前的一句话,能记得这样久吗,江语乔盯着她看,又在她坦诚的目光前败下阵来,错过脸,也“露出破绽”:“那你呢,你回家不该坐这辆车吧。”
她明明记得她是698路。
“对,但是雨太大了,698不好等,113也可以,只是往回走一段路,不碍事。”
公交车上冷气开得足,衣服被水打湿又浸了凉气,阴冷阴冷的,向苒从书包里掏出几张纸巾递给江语乔,让她擦一擦裤脚,向苒的掌心是温热的,她的温度一直比江语乔略高一些,这些年一直如此。
这些年。
江语乔看向向苒的脸。
这些年,她们并没有很熟悉,只是两个在楼道遇见,会点头示意的普通同学。
因为邵华杰的事情,四班班主任本就神经紧绷,那天刚吃完饭,又看见向苒在和外班女生打雪仗,顿时冷脸,当场把她训了一顿。
校规明令禁止学生串班结交,不许午休时间在操场逗留,更不能惹麻烦生是非,前几天刚有个高三生因为滑冰摔了腿,李群山三令五申,杜绝在学校奔跑打闹,更不能玩雪,江语乔扭头就顶风作案,把老师的话当放屁,简直胆大包天。
她和尹雪凌一人领了一份罚写,之后几天几乎没离开过座位,一下课就趴在桌上赶进度,再见到向苒时,已经一周过去了。
向苒正在办公室整理数学作业,四班班主任就坐在一旁,江语乔怕自己又连累她,没敢打招呼,对视一眼,匆匆离开。
除了办公室,偶遇地点还有卫生间、楼道、食堂、小卖铺,有时老师在,江语乔不能说话,而有时她要说些什么,向苒又躲闪着别过头。
或许是因为她不想惹麻烦,又或许,她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
向苒和她是不一样的,向苒很温柔、很安静,看人时总是盯着对方的眼睛,神色认真,夹着淡淡笑意,她让人感觉被重视、被需要、被爱着。
她说她有喜欢的人,那她喜欢谁呢,江语乔一次又一次路过四班窗口,将整个四班或文气或张扬的男生挨个审视了一遍,没能得到答案。
难道不是他们班的?可全年级的男生不都一个样?十五岁的江语乔和二十岁的江语乔并无不同,同样蛮横又霸道。
她不知道向苒的答案,但知道了很多其他的小事。
例如向苒是数学课代表,每天下午第二节 课后,都会去办公室问作业,于是江语乔作为英语课代表,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制造偶遇。
例如向苒去食堂,桌上常放着一罐小菜,江语乔听墙角,知道那是她小姨做的,她从小吃到大的萝卜小菜,微微辣,微微甜。
例如她很会画画,是四班的宣传委员,黑板报评选时期经常翘掉体育课留在班里,画风铃、画水母、画夏日里繁盛的洋槐树。
四班的黑板报永远是第一名,而三班的黑板报上不是必背诗文就是英语范文,都是些老掉牙的东西,从排版到内容,都透着敷衍二字,丑得惨绝人寰。
哦,除去风铃、水母、洋槐,向苒最喜欢画的是星星,饱满的、金灿的、江语乔的视线飘过去,总能看见明亮的黄色。
有时星星在许愿瓶里,有时星星在女孩怀中,她也常常画着一个女孩,抱着星星、吹着泡泡,江语乔觉得,那女孩并不像她,向苒应该......应该......反正应该更好一点。
她第一次后悔小时候没听蒋琬的,去学一学画画。
十五岁的江语乔在想这些事。
而向苒呢,她在想自己陪她去了医务室,一起坐了公交车,短短几天,甚至在她面前承认,她有喜欢的人。
她喜欢谁?她问自己,她不敢认。
于是江语乔看过来时,只好慌忙错开眼,怕脸红、怕冲动、更怕心跳声太明显,她的心事不可告人。
一开始,江语乔在三班,向苒在四班,两人只有一墙之隔,那时她们并不相熟,再后来,江语乔决心要考医科大,瞬间变了个人,整日困在教室看书做题,那时她和谁都不太熟。
而大学的忙碌又和高中不同,起初向苒在老校区,和医科大隔着一小时的车程,之后搬到了新校区,江语乔又困在图书馆和宿舍楼里,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她们也许久未见了。
直到在这个格外艰难的雨天,向苒来学校看老师,下楼时看见一个女生背着书包往大厅走,靠近了才发现,原来是江语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