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凛清冽从云海棠的眸中闪过,换作从前,早就将她撂身在地了。
幸好方才已知晓,说话那人是兵部尚书郭齐瑞府上的千金郭钰。
郭尚书与阿爹既为同僚,亦为掣肘,云海棠压着自己冷静行事。
受众人拥趸的梁老夫人,弥勒般地嘴角上扬,仿佛没听见郭钰的嗔怪,上前一步,拉起云海棠的手,只暖暖问道:“你家江老太太身体可好?”
云海棠上辈子没能见到外祖母最后一面,被眼前面色和蔼的老妇一问,无尽思念涌上心间,眼底蓦地湿了一层。
梁老夫人以为她是被郭钰说得心里委屈,又一把拉上郭家嫡女的手,笑眼吟吟地轻嗤道:“你虽跟了个不打仗的爹,倒不如云姑娘随她娘懂得多,这可是北疆的人参和灵芝,除了北玄王那儿有,咱们这儿的都不是这种,真真稀世珍贵得很,便是银子再多也寻不到的。”
“呦,是北玄王那儿的呀!”
经梁老夫人这一介绍,几位诰命在身的夫人围了上来,纷纷观赏着云海棠送来的贺礼。
她们在乎的当然不是什么珍贵药材,而是听到了北玄王三个字。
听说北玄王年轻的时候英俊帅气,就连宫妃都有人对其心怀不轨。
咸平帝虽然心存不满,却也找不出实在的把柄,反而因此事把最宠爱的德妃气到出家。且北玄王驻守北疆数十载,手握重兵,一直捍疆域牢固,保江山太平,咸平帝为国之社稷,也只好隐忍作罢。
不过众人听闻,北玄王那个养子却生得和他一个模样,如今已过弱冠,尚未嫁娶,听说和他老子一样,浪荡不羁,难以落根。
云海棠还隐隐听身旁人道,北玄世子已然进京,今日便有人在京中的青楼里,看见他光顾的身影。
果然,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云海棠暗自撇了撇嘴,对阿爹以外的男人很是失望,先是窦径踪,后是北玄世子,无论什么身份,都逃不了艳香恶俗。
说到青楼,有人小声提到了倩影阁今日出了个新花魁的消息,云海棠连忙把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郭钰听到周围夫人们对云海棠送来贺礼的称赞,立马转了话头,依在梁老夫人膝下,娇腻起来:“是呢,云将军定是愿老夫人您萱草春长,松鹤延年。”
只太傅府上这老少间的一来一往,云海棠便觉得,闺中较量靠的都是背后朝中的势力,并不比战场上的一枪一戟轻松些,这九个月自己要补漏的东西着实有点多。
前来贺寿的女眷众多,等宴之前,府上丫鬟领着各府的小姐、夫人们在园中赏花消磨。
春序正启,草木蒙青。
云海棠走路比寻常女子要快,不一会儿便逛完了园子,离了所有人,倚在一处石凳上休息,忽见一株石生黄堇长得喜人。
上辈子,她每日便是伴着母亲留下的那些药书入眠的,即便在军营中,也从未停歇,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刚采摘下嫩黄的一株药草,尚未揣入怀里,云海棠猛地被人一掌捂住了嘴,拉进身旁的假山洞中。
第7章 你我可曾见过?
此人掌心绵软细腻,并不似个常握刀枪剑戟之人。
“你要干什么?”被劫持的女子并不慌乱,也未挣扎,袖下正掩的手已蓄势待取软靴中的匕首,只是静观其变,尚未发作。
身后传来一个闷闷的男声,像是吃了劲:“不要动!”
话音未落,唇上的手却倏而松开了。
刚一转身,那人手捂胸口依洞壁倒了过去,手掌间隐隐还渗着鲜血。
云海棠方想趁机离开,忽瞥见那人腰间闪着一只明润的玉觽,直直地愣住,恍若又回到了那凛冽北风的一片白茫中。
这是之前路上遇见之人,明明见他进了倩影阁,为何现在出现在这里?
金乌西沉,霞铺天边,夕阳映入洞口,照得那人清韵柔和。
眼前之人,虽然身体受伤,却掩不了一双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钳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只是清秀得过于苍白。细碎的长发好似经过一番争斗,从冠中散出几缕,缭乱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一袭白色锦袍下是寻常男子不多见的细腻脖颈和颀长身材,歪歪侧倒间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
见她没有闪躲,男子改了刚才的戾气,像是忍着剧痛,用血手撑在胸前,缓缓开了口:“姑娘,可否将手中此物相赠?”
石生黄堇多夹缝而生,世间罕见,却对治疗外伤出血有奇效,世人又称还魂草,原来他想要的是这个。
云海棠平整了思绪,倏而从裙角处撕下一截,将草药裹在其中,于地上研磨。
行军多年,她对这些外伤救治多有实操,而后又从怀中取出干净锦帕,将粉末均匀涂在上面:“你将这株草药紧贴在伤口处,待找到郎中换药时再取下,便不会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