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夫也是你,对么?”见素终是忍不住出声将他打断。
衙差迈步的动作瞬间顿住。
“去年我去江南道时,船夫便是你,对吗?”
“还有我从集市请来的瓦匠,也是你,对吗?”
“年前那总在集市缠我的男子,被位老者断了腿,那老者也是你。”
“还有那药铺的掌柜……”
她一口气说了十多个人,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便是这些人不论模样再怎么变,声音再怎么不相似,那身形与那熟悉的气息,却让她想起了那个人。
她起初以为是自己没有放下,便控制自己不要多想,只是一次次的巧合罢了,可直到今日,他死死护在她身前时,她无法再说服自己了……
“李湛,是你……对么?”
那衙差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定定站在那里。
见素走上前去,抬起他手臂,将右手拿到面前,这手背依旧看不出什么异样,可这一次,她不再是偷偷瞄上一眼,而是直接上手。
“别这样。”他想要将手收回,可还是晚了一步,那手背上被她撕下了一层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皮,看起来与人的肤色极其相似,而在那层皮下,是一道醒目的刀疤。
她没有感觉错。
她所说的那几人,皆是他。
从他收到和离书的那刻起,他如同疯了一般四处寻找着李见素的踪迹,可是无人知道她去了何处。
他冷静下来,想那信中她说,这段感情让她迷失了自己。
李湛恍然想起了那个午后,小姑娘一脸认真地对大家说。
“我……我也想像我阿翁一样,做一位医者,看病救人……”
“我还想写一本医书,让所有人都能读懂的医书,那上面不仅有字,还要画上各类图卷……”
李湛知道该去何处寻她了。
他让手中暗卫去查,近一年中各地上报太医署的各类病症,很快,他便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寻到了她的影子。
那日他远远看着集市中,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仿若时间都已停止,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回到了真实的世间,直到看到步伐蹒跚的李濬时,他才猛然回过神。
李濬也没有死,他们竟然在一起了。
他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手脚也生出了阵阵麻意。
他强忍着上前的冲动,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惊扰到她。
他跟着他们回到小院,躲在暗中听他们在房中说笑,直到傍晚,她推门离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他才知,自己险些又误会了她。
“为何要这样做?”见素松开了他的手,抬眼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容。
李湛撕掉了那层皮,露出了原本的模样,这假面是他同王仁所学,他便是用着这样一张又一张不同的面容,出现在她身旁,却未曾让她知道是他。
“阿素。”算上他昏迷不醒那两年,六年了,他终于再一次这样唤她,“我怕你不愿原谅我,看到我便会离开……”
他说得极为坦诚,因为他已害怕了弯弯绕绕带来的后果,若她没有发觉,他可以用这样的方式一生都陪在她的身旁,可她发现了,她既然问,他定然如实道出。
“没有什么原不原谅,你我都是局中人,身不由己。”她一面说着,一面拿出随身携带的止血的药膏,递到他面前,指了指他额角的伤口,“阿湛阿兄,你与我终究不是一路人,你该去做你应该做的事,而不是这样跟着我,荒废一生。”
她想起那个少年曾经站在石头上说:“我长大要当大将军,和我阿耶一样,领兵作战,保家卫国!”
他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不。”李湛上前一步,抬起手想要触碰她,可那手臂却悬在了半空中,“与你在一起不是荒废,每一个时刻都是值得的。”
果然,她朝后退开了一步,道:“你我道路不同,走不到一起,便不要互相勉强。”
“谁说走不到一起,这两年我们不是一直走在一起么?”他慢慢又朝她迈进一步,“阿素,我从不想当将军……我不怕你嘲笑,我想当侠客……”
若不是那昏睡不醒的两年,让他又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他怕是也已经忘了,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要的是行侠仗义,四处云游。
见素抬眼看着他,细眉微拧,似是不信,李湛又是一步,来到她身前,那悬在空中的手,终是落了下去,可却是拉住了她的衣袖,“阿素,不要躲我,不要赶我走……”
他眼眶微湿,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
那血珠滑落在他眉眼上,模糊了视线。
见素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他,许久后,她叹了口气,打开手中药瓶,抬手将药膏抹在了伤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