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年纪大了,话就多了起来,那老奴瞧见温文尔雅的苏辙很是喜欢,故而对着他的话最多。
苏辙从他的话中知道他从前曾伺候过张方平的父亲,张方平的父亲早早去世,他又开始跟着张方平,说句逾越的话,他可是打从心底将张方平当成儿子一样看待的,这些年张方平四处为官,都是他跟着。
用他的话来说,张方平一个大男人,身边无人跟着照料,像什么话?
到了最后,苏辙更知道这人叫蒲叔。
蒲叔的确是人如其名,虽瘸了腿,但却是飘忽不定,很快又走了,他还赶着回去给张方平洗衣裳。
苏辙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笑了起来:“……即便我还没有见到这位张大人,却觉得他好像有点意思。”
正啃炊饼的苏轼仍是委屈巴巴,直道:“能有什么意思?”
“这人未免也太抠门了点吧?”
“方才蒲叔说这人家中人口简单,想必也无多少花钱的地方,怎会小气到这样子?要知道二伯官职比他低,从前我们家中不宽裕时,都能托人捎不少银钱回来。”
说着,他更是若有所思道:“这位张大人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苏辙:……
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些年,他无数次教苏轼祸从口出,为人圆滑的道理,但苏轼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前脚虽答应了他的话,可后脚又将他的话抛到九霄云外。
罢了。
罢了。
历史上苏轼屡次遭贬,都性情不改,他哪里能改变他这个哥哥?
父子三人就着茶水与酱菜,一人啃了一张炊饼就实在吃不下去。
不是他们不饿,而是实在没有胃口。
这次蒲叔可没将他们忘记,洗完衣裳后就折身回来了,一开口就说张方平大人正在外头办差事,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却是派人传了话回来,请他们先去厢房住下。
苏辙父子三人是来益州游学,向张方平请教学问的。
这一时半刻可走不了。
苏辙被分到与苏轼同住一间屋子。
苏轼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来:“……我记得小时候时常想缠着你一块睡觉,你是死活不肯答应,就连当初刚拜师时,我求了又求,也只是一间房里摆着两张床,这下我看你怎么办!”
苏辙苦笑道:“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两人虽有心理准备,但进屋那一瞬间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这屋子实在太破了。
屋子里只摆着一张床就算了,竟只有一床被子,被子还不厚,如今已是初冬,夜里睡着肯定会冷的,难不成他们兄弟两个夜里还要相拥而眠不成?
这下别说苏辙,就连苏轼都有些傻眼。
这可与他想象中不一样。
苏轼皱皱眉,开口道:“八郎,这样吧,我差来福去外头买两床被子回来……”
他这话还没说完,苏辙又是一道眼神扫了过去。
苏轼只能摇摇头,道:“不买就不买,你瞪我做什么!我也知道在外做客这样不好,可八郎你看看,这里的条件也未免太差了点……”
最后,他更是笃定道:“这位张大人可真是一个清官。”
“可惜了咱们大老远从眉州带来的礼物,只怕又要原路送回去了。”
苏辙也是这般想的。
兄弟两人住在同一间屋子,时不时闲言几句,倒是找回了从前的时光。
不过两人虽是累极了,却都是合衣躺在床上。
他们来益州是请人指点学问的,可不是来做客的,哪里敢睡过去?
他们等啊等,一直等到了天擦黑,张方平却还未回来。
苏辙便要元宝去打水洗漱。
谁知他刚睡着,门口就传来了叩门声,说是张方平回来了,请他们过去,
这个时候?
苏辙与苏轼对视一眼,只能无奈起身。
他们在门口碰到了正打哈欠的苏洵,夜里的冷风直往他们衣襟里灌,原本有的零星睡意顿时被吹的无影无踪,苏洵看出两个儿子的不满,低声道:“这被子薄得很,好不容易捂暖和,又被人深更半夜叫起来,着实够烦人的。”
“可这位张大人既与你们二伯是好友,想必性子也是差不多的,听说我们来了,想考一考你们学问吧。”
苏辙与苏轼皆神色一振。
二伯苏涣说过,此人学问远在自己之上。
所以他们两人也不敢怠慢。
苏辙正色道:“爹爹放心,我们会小心些的。”
他不光知道张方平学问过人,更是一板一眼,若大半夜觉得他们兄弟两人学问一般,将人扫地出门,那可是太丢脸了。
苏洵却对他们很有信心:“且不提这些,我看这位张大人清正廉明,大概是不会收我们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