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飘然无踪。方也圆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嘟囔道:“到底年轻,瞧瞧,都高兴得要哭了。”
才一转身,又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兰旭吓了一跳:“兰、兰大人?”
“花时呢?”
“飞、飞走了——”
兰旭二话不说,也飘然而去。方也圆迷茫,半晌一捋清须,摇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稳重。”——猛然反应过来,“不对,花大人得保护本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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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香,香雾缭绕,纸醉金迷。
花时坐在三楼隔间里,捧着一大坛子酒往胃里灌,脚边一溜儿空酒坛。他面如火烧,浑身酒气,却是越喝越清醒,最后一滴饮尽,他愤然踹了一脚脚边的空酒坛,冲着紧闭的房门大吼一声:“酒呢!酒!”
空酒坛滚到房门口,堪堪停住,房门忽然被拉开,一杆精致细长的烟管先进了屋,纱衣曳地而过,青丝铺陈其上,来到花时身前,水葱似的纤纤玉指转动烟管,将烟灰磕进酒坛中,蔻丹殷红如血珠。
花时横眉立目地瞪向她:“酒!”
吴秋雁扫了一眼地面:“八坛子十年花雕,承惠240两。”
“跟周成庵要去!”
吴秋雁坐在一边,吐着烟圈,单手翻过茶具沏了壶茶:“我还没质问你干得好事,你还不能醉。”
花时凤眸微眯,斜睨着她:“好事干得多了,你问哪件?”
吴秋雁给他倒了一杯茶,花时看了一眼,没动。
吴秋雁道:“第一件,你故意说错纹身左右,害得我们无记业暴露在朝廷眼中;第二件,你和周成庵安排了刺杀方也圆,打的也是我们无记业的名号,你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花时哼笑道:“第一件,我不可能往鈚奴身上泼脏水,周成庵也不想现在就挑起战争,你呢,好心肠,见不得生灵涂炭,既然我们目标一致,那就只好劳驾你们无记业露面了。”
这在吴秋雁意料之中,她面色不改,看了眼花时未动的茶水,说道:“没毒。”
花时置之不理,继续道:“第二件,是周成庵的主意,我就是个干活的,但有一点可以告诉你——”他看向吴秋雁,“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不过周成庵似乎把你当成了他的杀手锏之一,而且很希望皇上注意到你。我们两个,对他而言,你在明,我在暗。”
吴秋雁微微一笑,红尘紫陌中冰玉清颜,慵懒地吸着烟袋,不经意道:“上次的翻译,你还欠我个人情。”
“这么快就要用掉?”
“只是提醒。”
花时不以为意,正在这时,隔壁敲了三下墙壁:“花公子,人到了。”
花时回头问吴秋雁:“上回我们来,你燃的什么香?”朝角落的香炉一扬下巴,“给我添点。”
吴秋雁从香囊里抖出些香粉投进燃烧的香炉,笑道:“此香名为‘破禅’。这可是好东西,任你是柳下惠还是得道高僧,都顶不住。你闻香多了,有了抗性,尚且差点着了道儿,那位兰驸马倒真是位清心寡欲的神仙了。”
花时站在窗边,注视着兰旭风尘仆仆打马过街——看样子与他预料的一样,不是从大理寺直接赶来的,而是在跟丢了之后,以为他会去竹懋山伤怀,遂先跑了趟京郊,没找到人,才想到芳华香。
眼见着兰旭进了大门,花时从床头柜翻出一粒药吞了下去。
最顶级的青楼,最顶级的春。药,服用后太监都能雄风大作,只是吃了这玩意儿,若不及时行房,就会血液逆流,轻者终身不举,重者当场毙命。
吴秋雁瞥他一眼:“你不行?”
花时差点当即逆血:“当然不是!”顿了顿,感觉一股虚火上炎,呼吸都灼热了几分,“我自有我的道理,陪我演出戏。”
未等吴秋雁答应,他自顾自的飙起戏来,一把把桌子上的器具划拉下去,高声怒道:“滚!都给我滚!滚!!”
吴秋雁看着碎了一地的茶具茶叶,难得动了怒,白了他一眼,转身出门:“两倍赔付。”
才一出去,便见兰旭已到了三楼的楼梯口。花时仍在房间里摔东西:“滚,你们都滚!滚!!”
吴秋雁朝兰旭福了福身,从另一侧下了楼。
兰旭顺着花时的咆哮来到门前,没半点儿犹豫,闯了进去。
第二十七章
甫一进门,酒气如浪,掀了兰旭个趔趄。熟悉的清甜香气比之楼下更加浓郁,混着酒气,丝丝如钩,搔得人心痒难耐,缠绵悱恻。兰旭一路紧绷神经,终于见到花时,气口一松,沁骨之香狂蜂浪蝶般扑涌而上,登时一阵眩晕,他屏住呼吸,强作清醒,忽地一只棋奁迎面砸来,兰旭堪堪狼狈躲过,恼怒接踵而上,可转眼一瞧,花时桃面粉腮,气喘吁吁,珠泪点点,双目流情,鬓丝蓬乱,嗔怒生媚——兰旭心口一窒,瞳孔收缩,脑中轰地燃起焚天烈火,反到表象,耳酣面热,未饮酩酊。花时这颗燎原的火星如琉璃淬火,怒道:“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滚!都给我滚!”兰旭压住难以启齿的情愫,庆幸紧裹的衣衫遮得住发烫的肌肤,上前抓住花时的手腕,冷静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先跟我回去!”“回去?回哪儿去!回公主府,然后还得装着高兴给你奉茶吗!”花时怒急攻心,狠狠甩开他,忽地喉头一甜,一股血流涌出唇角。兰旭大惊!上前按住他的脉,初探之下,大惊失色,典型的血沸逆流之相!忙说道:“你、你怎么——”猛地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界,紧攥着他的手,又气又急,“他们给你吃什么了!”花时自嘲一笑:“这里是青楼,我能吃什么?我是个废人了!我对她们都没兴趣,除了吃药,怎么能娶方小姐!”“你、你,胡闹!!”“你快走吧,别管我,全是我自作自受,”花时无力瘫坐床榻上,望向兰旭的眼中翻涌着千言万语,却只汇成一句,“走吧。”花时别过眼,虚弱地靠着床帐,血流在经络中急速奔涌,唇角血流不止。兰旭看得心惊肉跳,说道:“待着别动,我叫她们上来。”“我不要她们!你敢让她们上来,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兰旭已然无措,他战场对过强敌,家中斗过小儿,可往昔没有一种经验能应付眼前的状况。花时身上滚烫,面色潮红,热气混着酒气和香气,烧得他神志不清,情动难抑,急促地喘息着,不耐解开扣子,遂猛烈扯开沾血的衣襟,露出蹭得散乱的雪白里衣,扣子哗啦零落一地,其中一颗撞到兰旭靴帮,滴溜溜原地转了几圈停了下来。兰旭也曾少年冲动,往往一盆凉水就能解决,可观之药性猛烈,心知堵不如疏,必须泄了火气,口不择言道:“你若是不喜欢小娘子,我去叫些小相公来——”花时本被□□折磨得浑浑噩噩,朦胧中听得兰旭的话,气得一口鲜血从鼻腔、口腔喷涌满身,兰旭早把什么恼怒避嫌抛到了九霄云外,攥着袖子半跪在他身前,手忙脚乱地擦血。花时闻到他身上暖洋洋的气息,比之破禅如雪中春信来,更是一幅春暖花开图,一时红情绿意,力大无穷,陡然将兰旭拽进怀里,兰旭措手不及,被惯性带倒在床上。青纱帐脱钩,罗网般罩在两人身上——太近了,呼吸交融,那天的清浅一吻近在咫尺,兰旭不禁心荡神摇,突然花时推开他,挣脱纱帐,像逃避般往角落缩躲,困兽般嘶吼道:“你走,你走,我叫你走啊!”他嗓音发哑,仿佛蒸发了浑身津液。兰旭被他吼回了神智,慌乱下床,说道:“你等等,我这就——”“你敢再说一遍给我找别人的!”花时低吼,“我喜欢的是你你听不懂吗,我喜欢你喜欢你!我只对你居心不良!现在你就在我面前,我发了疯的想抱你,你却要给我找别人,你是觉得我找了别人就能改邪归正吗?兰旭,你可以讨厌我,但你不能这样侮辱我!”“我——”“你放心,我不碰他们,也不会碰你——我今天就是逆血而亡,都不会碰你一根指头!”花时唇如涂朱,满面春色,却语气萧索,心灰意赖,“我亲了你一下你就要做我爹,我岂敢再唐突你?可你也不能往我伤口上撒盐,就让我自生自灭吧!”说着,随手拽了条枕巾,软绵绵撇过去,哽咽道,“你走,算我求你,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你再不走,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忍得住了!”一哭二闹,示弱可怜,满腔爱意,故作坚强,兰旭疼得心都化了,哑声道:“不泄出来不行的……”(…………此处省略六千个字………)此刻五体投席,腹背相附,今夜第一次,花时撩开汗湿的发丝,终于可以好好地观赏父亲后背的箭瘢——属于他的,都是他的,父亲爱着自己胜过生命的证明——瘢痕如绣,纹路成花,兰旭一动,如海棠迎风,瓣瓣摆舞;汗珠寥落,如海棠凝露,珠珠湿锦。(……………………)父亲是他的了,他们再也不分离。(……………………)他在神志不清的父亲耳边低语:“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你再也丢不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