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便噙着一抹冷笑在唇边,面露讥诮,“我原以为,圣人与阿娘当真是鹣鲽情深,原来世上什么都比不过权势。”
圣人略有些浑浊的双眼望着他,李海又笑了一声道:“圣人恐怕会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某,未来的天子不需要一个势大的母家。”
圣人微怔,叹道:“看来你真的长大了,不错,未来的天子怎么能有一个可以掣肘的母家,若是杨氏犯事,即便你不心软,你阿娘恐怕也会心软罢。”
李海忽然觉得面前这人十分陌生,他还记得自己年幼时,还未长齐几颗乳牙时,咧着嘴喊他阿耶,含含糊糊,那时圣人便笑呵呵地逗弄他。
阿娘怀里则抱着阿姊,看着他们的神情十分温柔,十分遥远,仿佛前尘往事,俱成云烟。
想到此处,李海心中一痛,这温情自阿娘去后他便再不曾拥有过,因为圣人告诉他,他是太子,要肩负起责任,那罕见的、少有的温情便只给予李棠了。
后来,圣人嫌他优柔寡断,只因为自小教导自己的太傅被人弹劾,查出来确有其事,后来便要发落,李海却为其求情。
那时,圣人并未宽恕太傅的罪过,看着跪在檐下的李海,也并未动摇半分,处以太傅流放岭南后,只留下一句优柔寡断便拂袖而去。
“某做不到圣人那般无情。”只听李海哽咽着道。他为太傅求情不止是因为他是自己的恩师,太傅年事已高若是流放恐怕便活不到到岭南的那天。
圣人望着李海,在他还未登基之前,亦是一颗赤诚之心。最终,只听他道:“我知道你狠不下心来,所以,这些路我已为你铺好,王家、裴家、赵家、卢家都会尽心扶植你。”
他到底是已经在暮年的一位老人,这段话说完便有些喘不上气。歇了一阵接着又续道:“只是裴钰,若是重用此人倒也不要紧,毕竟只要你阿姊在,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心辅佐你,裴家如今太过晃眼,只能依附于皇权。”
李海听着这谆谆教诲一言不发,待他说完才道:“圣人真是深谋远虑。”只是无论如何听起来也不像是夸赞。
“您恐怕是最爱玩弄权术、操纵人心,可惜,某不愿。”说这话时他直视着圣人,毫无畏惧之色。
圣人摇了摇头,“你何时这么迂腐了?当初就不该……”没说完便用丝帕捂着咳嗽起来。
“您从来就没有给过某与阿姊选择的机会,这只是您自认为对我们好的方式,人人都说您是一位明君,可明君不该为民谋福祉?为何总将权术挂在嘴边?”
圣人平静的面容总算有了一丝变化,“你懂什么!自前朝起便困于外戚、世家,于是我开始着手整顿,让他们从内部分裂,又扶植新贵,好不容易才将权势夺回手中,难道这一切要因为优柔寡断而葬送。”
李海不肯再说话,如李棠那日孤身一人出了太极宫。他想,自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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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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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日, 阖家团圆,宫宴之上圣人驾临,只是不见许贵妃的身影。
众人也不知道怎么素日受宠的许贵妃一下便失了宠, 不过她还怀着孩子, 再不济也不会被苛待。
这次伴驾的是云婕妤, 贤妃的事情过后宫中妃子便更少了,只是圣人瞧着也不大在意云婕妤的模样, 而且宫宴之上太子的位置始终空缺,圣人却并未说什么。
这无疑是让这场宴会的氛围更加古怪, 赵旋覆与李鹤云因有功, 这场宫宴在稍稍后面的位置, 只是这场宴会恐怕吃不到什么,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约定散了宴再去吃。
念着祝词的内侍嗓音有些尖细, 说着惯常的吉祥话, 开场便这样结束了。众人又弹甲沾酒以示尊重, 礼毕穿着艳丽的胡姬纷纷入场。
胡姬旋转起来红色的裙摆如天边红云般, 只是赵旋覆不大喜欢,她还是更喜欢在李家与李鹤云与李夫人一同吃饭的时候。
偏偏李鹤云又管着她, 不许她喝酒, 赵旋覆便甩过去一个眼刀,李鹤云视若无睹, 到底是宴会不敢太过放肆, 旁边的人也知道二人明年便要成婚, 只当成是二人感情好。
只是这宴席气氛实在沉寂的可怕, 因为长宁公主的位子也空着, 只有兰陵公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悠然自得的品酒, 一旁还伴着驸马。
宴席已经过半,众人心知肚明太子是不会来了,圣人的面色倒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不免战战兢兢,生怕他动怒。
偏偏兰陵公主还不怕死说了一句,“太子怎么未来?”圣人便看了林昭仪一眼,林昭仪忙对她使眼色,李蕴才住了口。
赵旋覆悄悄在心中下了定论:蠢货。又想起前几日李棠对自己说的让这人消停的话,唇角微微扬起,李鹤云便道:“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