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嘉欣自然听到床上的动静,没好气的轻哼一声。
古嬷嬷忍着笑,将发钗揷上,从铜镜里看到方辰堂回过神来,急急的套了件外袍就朝孙嘉欣走来,脸上是尴尬又带着讨好的笑。
她忙憋住笑意,老爷在外或子女面前几乎是不苟言笑,一举一动凛然而威严,但没人知道,他在夫人面前可是半点威严都没有。
方辰堂来到孙嘉欣身旁就对古嬷嬷挥挥手,要她退到一旁,自己拿了根发钗小心翼翼的往妻子头上揷,看着镜子里的她仍绷着一张脸,咽了口口水,“欣儿怎么生气了?”
她一挑眉,回头瞪他,“我叮嘱过多少回,酒不能喝太多。”
“就多喝了几杯,我有分寸的。”
“有分寸,会贪杯醉到连澡都没法洗就上床了?”
他腼着脸,好声好气的哄着,这模样,方家上下除了古嬷嬷以外,可没人有幸见过。
孙嘉欣念完了,气消了,便让他坐下,换她给他梳发。
古嬷嬷差小厮进来,侍候老爷洗漱。
“昨夜同你喝酒的是谁?你怎么卯上了?喝酒伤身。”夫妻恩爱,丈夫是什么性子她是清楚的,平常倒真不是爱贪杯之人。
“就是胡隆那家伙啊。”
悦客茶楼的大老板,老狐狸一只,表面上对什么人都一团和气,私下生意能抢就抢,风评并不好,生意做到京城,势力不小,偏偏养的儿子极废,不思上进。
都说人比人气死人,方辰堂有个病锻锻的儿子,但吕芝莹那个童养媳可真的是好得叫胡隆都妒嫉,这两年的斗茶大赛她都夺魁,连带晨光茶行的生意更好了。
“以前他见莹丫头越来越成气候,眼红,心里就不好受,刚好阳哥儿不上进,他总可以拿他来说些酸话。可这一年多,阳哥儿回头,他心气不顺,晚上作东谈仲夏在佛州斗茶的事,他就挑衅,想激怒阳哥儿,谁知阳哥儿现在这么厉害,也不反驳,只拿酒敬他,谢他指教呢,气得他一杯又一杯的回,我怕阳哥儿喝多了,不得也扛上几杯。”
“不是怡和院的姑娘劝酒,帮你挡吗?”她一挑柳眉。
他摸摸鼻子,“这也有,不过不止胡隆,连叶方、康平顺、朱荣镇——”他一连提了茶街上好几个同行老板,叹了一声,“大家明争暗斗,表面和,心哪里和啊?”
想起姜岱阳在席间不卑不亢的应对进退,让那帮子老货憋着气,忍不住又强调,“这孩子这一年来变得真多。”
“真的。”她点头附和。
原本倨傲不听的姜岱阳也有志气,出息了,自己咬着牙连练几个时辰的功夫,其他时间就帮着打点茶行的事,无形中分担不少吕芝莹的手边事。
受益的吕芝莹也没闲着,用多出来的时间钻研她喜爱的茶道。
夫妻俩说完话,下人即拉起帘子,姜岱阳及吕芝莹已过来请安。
方辰堂原本与妻子聊得开怀的脸庞微微收敛起来,又是一副严谨神态,变脸速度之快,只为维持严父威严。
孙嘉欣都要气笑了,但她怎么说,他都改不了,就惯着了。
她本身不重规矩,也不会要求子女得晨昏问安,但吕芝莹自小就习惯早晨过来请安说话,而这一年多来,就在要求要习武过后,姜岱阳也依样画葫芦,天天来沧水院报到。
她心里明白这小子有几分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能往好的方向改变总是好事。
姜岱阳看着父亲一贯的气势威严,经过一世,他已深刻明白他的外冷内热,也能与他轻松处之。
方辰堂看着养子,精气神好,身上也有淡淡皂香,显然是习完武沐浴过。
本以为他练武只有几天热度,但他以行动证明,每一日风雨无阻,这孩子是绝对的认真。
另一个同样认真的事却让他这老子有些哭笑不得,就是天天来蹭早膳,同样是雷打不动,除非他不在家,不然再忙也要跟他们一起用早膳。
反观嫡子长年窝在轩格院,因身子弱,睡眠总不好、三餐时间不定,与他们共同用膳的次数,一年可能不到十回。
偏厅的餐桌上,清炒虾仁、三鲜烩花菇、东坡卤肉、几道素菜,色香味俱全,相当丰盛。
一家人净手入座,孙嘉欣慈爱的以公筷给一对子女布菜,也不忘给亲亲老爷挟爱吃的虾仁,古嬷嬷、丫鬟、小厮在旁侍候。
待一家子用完餐后,便移步到屏风后的花梨木长桌,桌上茶具、茶叶、热水都已备妥。
吕芝莹亲手泡茶,将一杯杯茶放到几人面前,茶香扑鼻,茶色更是清润碧透,轻轻啜上一口,满齿茶香。
一室茶香,姜岱阳抿了口茶,看着家人。
这几日,他多次琢磨上辈子离家后行商的轨迹,想着定要少走一些弯路,避开一些人事物,若是避不过,他也不会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