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几乎可以预见,这壶茶送到大帅手边,不是烫就是凉,反正它是不可能合大帅心意的。
正兜兜转转抓耳挠腮,一回身,却见走廊那头儿,江丰正被副官推着往过来。
张副官眼睛一亮,连忙站了个军姿。
“大爷。”
江丰眼眸沉敛,淡淡勾了勾唇。
“张副官,父亲现在可忙?”
“不忙!”
张副官立时回话,“先前项冲送了电报过来,说是新阳捷报,大帅这会儿正在里头看电报呢。”
他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叩门,扬声禀话。
“大帅,大爷来见您。”
书房里传来一道粗沉声腔,“进。”
张副官当即推门,侧身让江丰先进去,这才快步走到桌边,将茶壶和茶杯放下,动作麻利的斟了两杯茶。
江丰没关注他略显迫切的举止反应。
他面含温和笑意,与江大帅说话。
“父亲,我听张副官说,四弟大捷,算日子,大军应该才到新阳没几日,四弟果然好本事。”
江大帅端起茶盏,哼地笑了声,垂着眼喝茶,语气不辩喜怒。
“兵马粮草都给他筹备齐全,原本就是塞到嘴里的肉,他要还嚼不动,岂不是笑掉人大牙?”
又皱了下眉,没好气地骂道:
“原本可以兵不血刃就拿下新阳,若不是他没看牢宋鸣悟,叫人给跑了,打草惊蛇,哪用得着再亲自跑一趟,破费多少枪炮弹药。”
“这也叫好本事?败家子……”
江丰听他骂了几句,淡淡勾唇替江四爷说话。
“四弟向来深谋远虑,宋鸣悟的事,我想自然也有他那样做的道理,报纸上讨伐新阳的呼吁刊登得合情合理,我们主动发兵也算师出有名。”
“想来,整件事一开始就在四弟的筹划内,他有勇有谋,父亲该是误会他了。”
“误会?”
第369章 逞能过嘴瘾,有意思吗?
江大帅不以为然,冷笑一声,歪在靠椅中搓了搓手。
“那宋鸣悟人呢?人在哪儿?不都跑去江左,投奔贵系军了吗?”
“斩草不除根,这不是放虎归山?”
江丰眼帘轻眨,“新阳军都被四弟吞了,宋鸣悟就算跑到贵系军那里,他也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阳军少帅。”
“今非昔比,此人不足为惧。”
他顿了顿,又提醒江大帅:
“父亲别忘了,督造军舰的事进展十分顺利,我们与贵系军一役在所难免。”
“或许,宋鸣悟跑到贵系军那边去,这事也在四弟的意料之内。”
“我相信,四弟做每一步,都是有他的原因的。”
他没一句话都在向着江四爷。
江大帅冷怒的脸色稍稍缓和,老眸暗晦不明端详了大儿子两眼,淡声问。
“你来,是有什么事?”
江丰一怔,似是这才想起来什么,面色一瞬凝重。
“父亲,我来告诉您,刚收到的消息,苏参领他…病逝了。”
“什么?!”
江大帅惊坐而起,似是感到万分突然。
江丰叹了口气,温声安慰他。
“父亲还请节哀,儿子知道您跟苏参领几十年的手足情谊,但人终归有个生老病死,苏参领又已经病了许久,加之三弟和三弟媳……”
“那事终归瞒不住,他得知那悲剧,一时大受打击,就…”
江大帅猛地一拍桌子,怒声大吼。
“谁将那件事告诉他的!老子不是下令瞒着吗?!谁这么活腻了?!”
到底是几十年的情分,苏龚都已经病的半死不活。
江大帅是想让这个老知交平平和和寿终正寝的。
所以一出事,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把江戟和苏娉婷的事传到他耳朵里。
到底还是没防住。
他简直气得要死,怒火中烧,一把就掀翻了桌上高摞的文件。
张副官低眉垂眼,默默往角落里挪了两步。
江丰倒还算淡定,温声解释。
“我听说,是周家人去探望了苏参领,他们离开没多久,苏参领就……”
周家人。
苏龚的妻舅家。
江大帅怒意稍滞,紧绷的面皮抽了抽。
他眼底情绪暗晦,扭头冷扫张副官。
张副官身形一僵,立时站直了说道:
“属下这就去备车。”话落,提脚快步离开了书房。
去往军医院的途中,江大帅坐在车上一言不发,清冽日光自车窗外恍惚浮掠,一瞬又一瞬自他侧脸上扫过,却都印不亮他沧沉幽深的眸底。
他最清楚苏龚跟他早逝的夫人是何等恩爱有加,以至于周氏死了二十多年,苏龚都没再娶纳过任何女人,到死都只有苏娉婷一个女儿。
倘若是别人,江大帅一定会惩处泄愤。
但是周家,江大帅的确不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