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资历尚浅,不太沉得住气。
很显然,他并没有把尚书左仆射离泛这番劝他“明哲保身”的忠告,听进耳朵里。
议政殿。
摄政王上柱国晏泱,众目睽睽之下,和傀儡小皇帝谢玄宸,同登丹墀御座。
这是很僭越的。
但没人敢吭声。
谢玄宸坐在龙椅上,摄政王在稍侧边靠前的位置,也有一把椅子。
“关于裁汏僧官冗员一事,众爱卿有何高见啊?”
谢玄宸撩了个话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慕听雪,“折子是皇姐上的,皇姐先说。”
慕听雪就说了八个字:“国库空虚,开源节流。”
言简意赅。
“开源节流?依下官之见,这笔银子省不得。”
离敬按捺不住,举笏出列:“长公主殿下可知,佛法无边,慈航普度,僧官为皇室敬香祈福,是先帝立下的规矩,不可轻易废止。”
“是啊!先帝才殡天几年啊,长公主就不把他在位时的政令放眼里了?一次性裁那么多人,会出大乱子的。”
“长公主殿下富可敌国,这点俸银,还需要省么。”
礼部的官员,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发难。
摄政王深不可测的目光,利剑般扫了过来:“这二百零七名僧官,平日里领取的俸禄,来自于户部太仓银,属于国库开支项。长公主怜悯天下苍生,从私库支出银两赈灾,你们是不是理所应当的认为,她就欠了你们的,还应该继续从私库拿银子填补户部的财政赤字,养那些挂虚职的蛀虫?!”
乱哄哄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礼部那些官员,一个个低垂下了脑袋,成了缩头乌龟。
摄政王忒吓人,他们不敢当堂跟这位乾纲独断的跋扈权臣辩驳,主要原因还是辩不过。
离敬看到自己的小弟,不冲了,他心中越发恼火,索性豁出去了,高声道:“何为蛀虫?难道僧官代皇室敬香祈福,不是为了菩萨保佑,不是一心为了社稷百姓?”
慕听雪干脆捅穿了说:“离大人,你怎好如此信口开河。敬香队伍打着给皇室办差的名义,所过之处,皆用官兵暴力清场,今年仅菩提山一地,就有两名游客因此而死,七人受伤;无量山、归禅山、华林山、峨眉山、青云山、甘泉山,累计伤亡人数达四十人之众。这也能叫为了社稷百姓?”
离敬心一紧,气势明显弱了下来:“只是维持秩序而已,难免与一些刁民发生冲突……”
“敬香队伍行出这等事来,影响极其恶劣!”
慕听雪打断了他,“什么僧官,既然出家了,四大皆空,为何还放不下权贪恋官职,为何每到一地皆勒令地方官上贡香火钱?皆是一群劣迹秽行之辈!”
离敬大骇:“这……香火钱?下官不知。”
可恶。
哪个部门外出公干,不弄一点灰色收入啊,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你摆在明面儿上说就过分了啊。
慕听雪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离大人嘴上不知,肠子清楚。”
离敬极为恼恨。
这就当相当于他被长公主掴了耳光,颜面尽失。
他高升礼部尚书之后,发现敬香队伍打着皇室的旗号能捞“香火钱”的孝敬。一年捞一次哪里够,就改成了三个月捞一次。
“敬香队伍的事,都是礼部主事朱大人负责的。”
事已至此,他只能找个人出来背锅,把责任推给下属。
晏太后怒道:“着大理寺即刻彻查敬香队伍扰民索贿之案!”
她会严办。
因为涉案的是离党。纵然只能抓几个虾米礼部主事,但也足以给离党警告。
慕听雪本也没指望凭着这事儿,能扳倒一个尚书级别的中BOSS,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裁员!
敬香队伍的真实面目被揭开。
礼部尚书离敬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没用了,前来廷议的重臣议论纷纷,超过三分之二已被说服。
尚书省的右仆射晏锡信步出班:“此鸿胪寺、太常寺两百零七名挂职僧官,为一己私欲而坏国家,应立刻革职查办!”
门下省年迈的杨侍中,捋着三绺长须:“沃野江漕运工程款四十万两还未交割,河道总督已连向朝廷上了三道折子来催,长公主殿下管着财政也很难办,此番开源节流裁汏冗员,甚是合理。”
就剩中书省没发话了。中书令的职位是空着的。
中书侍郎谈侯爷,是离家的女婿,他见左仆射离泛都保持沉默,他也钳口不言。
谈侯爷对长公主的感情比较复杂,一,他们的阵营是对立的这毫无疑问;二,靖羽公世子告诉他凝灵苍玉在长公主身上,这就代表他极为欣赏的“神医才女”根本不是南宫浅浅,而是长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