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不归先行礼谢恩,再开口道,“微臣虽寒门出身,但下可安衣食,上可顾老母,多谢田相好意。但微臣却有一愿,望陛下恩赐。”
他复撩衣袍,笔直下跪,叠手于前,字字朗声,“微臣与容侍郎之女容家大小姐婚约已定,但请陛下赏旨赐婚,更添福寿。”
此言一出,田首辅和皇帝皆是一愣。
都以为迟不归要么高风亮节什么都不要,要么会提一些切实的要求,没想到竟然是为儿女情长。
田首辅更惊讶的是他的赐婚对象。
经京郊一时,二皇子有意和田首辅交好,听闻田首辅好字画,送了不少大家真迹于他示好。
田首辅自然也知晓,二皇子如今所求,便是容家大小姐,在京郊有过一面之缘的容晚玉。
皇帝还是笑着,只是有些下垂的眼睛眯了眯,“这容家小女,当真是窈窕淑女,才听贵妃和惠嫔提起,未料竟已与迟卿有了婚约。”
明面上,二皇子和四皇子在争夺容晚玉,这后宫之中,娴贵妃和惠嫔作为两位皇子的母妃,也少不了吹些耳旁风。
只不过,娴贵妃口口声声说的,是自家皇儿于容家大小姐有救命之恩,为女儿家清白,愿意求娶。
惠嫔则自责,说没有教导好四皇子,让他无法无天与兄长争婚,请求陛下莫要允四皇子之意,还要教训教训四皇子才是。
第162章 梁上君子
传胪大典毕,新出炉的巡田副使迟不归和田首副一同退出了大殿。
“出宫路远,迟副使若无要事,不若同本相一道。”田首辅先抛出了橄榄枝,还是一贯的和善面孔,像个十分好说话的上司。
迟不归自不得驳其意,与其同行出宫,一路默言。
还是田首辅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都说成家立业,迟副使未至而立,人生大事便成两件,当真是年少有为。”
这些冠冕堂皇之语,迟不归早已学会应酬,只是面对田首辅时,虽不失礼,但也不热络。
两人谈了几句闲话后,田首辅状似无意,随口问道,“今年殿试策题可是冷门了些?但本相观迟副使的试卷妙语连珠,详略得当,当真不像寒门出身,而像是这京都中长大的世家之子。”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下官不过多读了一些书,多行了一些路,才得只言片语,田相谬赞了。”
迟不归听见这番夸赞,非但没有露出喜悦之色,反而更为谨慎似的,似乎还有些诚惶诚恐。
田首辅笑着摇了摇头,否认了谬赞之语。
“这可非本相言过其实,而是实话实说。世人皆说,如今澧朝重文轻武,迟副使之答,以文人之身,却能对武将之路侃侃而谈,可见眼界非同一般。”
迟不归的目光一直只垂视脚下,因此眼有波动也可避人视线。
从选择科举之路起,他就知道有些事,自己瞒不了一辈子,也没想瞒一辈子。
他和四皇子一样,有所求,却只能掩人耳目,有所迫,也只能从容不迫。
如此才称知己,只是没想到田首辅如此敏锐,今年试题更改,怕多半是为了试探自己了。
有时候,文人的笔,比文人的嘴,更为诚实。
“下官以为,文武,不过为国为民,何必相较,不过时势所定。至于眼界,下官还望此行南下,得田相多多指点,不至为井底之蛙。”
田首辅见他的奉承说得还算自然,面上和善微笑,心中却升起一丝畅意。
若晏兄还在,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对着他最不齿的人阿谀奉承,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吧。
行至宫门,两人作别。
田首辅上了马车,又掀帘,提醒了迟不归一句,“南下之事,宜早不宜迟。迟副使婚约已定,便好好与佳人惜别,以免离京留憾。”
迟不归应是,俯首待田相的马车走远后,才慢慢抬起头,在原地站了片刻,尔后上车。
刚上车,就被递了一坛酒,险些怼到了面上。
“今夜喝点儿?给那厮弯腰,这心里堵得慌吧?”四皇子姜询不知何时坐在了迟不归的马车里,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迟不归接过酒坛,却没饮,只是拿在手上,面上还算平静。
“尊老爱幼,给老人弯腰,也不算什么。”
迟不归一贯是君子之姿,但姜询这个好友却知道,他那张嘴损起人来有多毒。
“如此佳酿,你不喝,别浪费了。”
姜询见他不动,又把酒坛夺了回来,提起便痛饮一口。
刚喝完,便听见迟不归对自己道了一句谢。
“若不是你挺身而出,吸引了二皇子的注意,也不可能拖到今日,让我有机会向陛下请旨赐婚。”
“说这些做什么......何况,太子之令,我小小四皇子,哪敢不从?”姜询自嘲一笑,心中深言,更不敢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