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溶华大师投来疑问的目光,她才信信然散了冷冽,轻扯唇角道:“师父,既不承这个情,何不给她些银子以做了结,也省得被小人时时拿出来说道。”
溶华大师细想她所言,不无道理,便点头道:“回头送她五十两银子,算是药钱,往后不要再提起这事,此番恩怨就算两休,陈亦深偷练苍劲真经伤我徒儿之事,我亦不再追究。”
溶华大师离开了,薛珞负手跟出,丽娆眼光跟随着她的步子,慢慢行到门外,以致转角的影子不在。
陆楼主随即也向陆瑾言招了招手,两人并行而去。
景和掸了掸衣角,赭红长袍上暗纹从生,分尘未染,但似乎身旁有脏污让他不可忍受,他向陈雁回扬了扬头,以作招呼:“陈掌门,你深明大义,事事以求公平,我向来是服你的。作为过来人,只劝你一句,财狼是养不熟的。”说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了两个人。
丽娆把眼神收回放在脚尖,惴惴不安的等待着陈雁回的责难。
然而陈雁回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高堂上悬挂着的松龄鹤寿牌匾发呆,隔了好久,他才长长一叹,道:“阿娆,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丽娆轻轻福礼,道:“恭喜姨父也得偿所愿了。”
第45章
清夜无尘, 月色如银。
泽地徐徐的微风中,漫目萧瑟的草摆动着,萎顿而无生气的模样, 远山没有了树冠勾勒出的阴影, 山势棱角分明, 把深冬的凋敝一览无余。小池中的紫水兰零星而生, 葫芦似的叶梗吸饱了水似的把叶片也沁得油光滑亮。
长长的狼啸, 把夜色染得更为凄凉。
门环上吊了一盏油灯, 葳蕤的火苗, 伴随着屋内苍老的咳嗽声可怜兮兮的颤抖着, 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丽娆轻轻摩挲着僵冷的双臂,回头从黑沉沉的大门里望进去。
外婆跟着她下山了,风寒未愈反倒增了病气。
本来想等游历回来后, 再去接她下山来,可是她等不及了。药方交了出去,她便像失去了最后的作用成为了一个彻底的废人,连住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在女儿家,她总把自己当成客人, 事事小心翼翼, 委屈求全, 连同桌吃饭也得每每想几句恭维陈雁回的话语,随时看着他的脸色来判断他的心情,他的心情牵制着她的胃口。
大约只有在丽娆面前,她才能立起几分长辈的威仪,虽然这个姑娘时时都犟嘴, 忤逆着她的意愿,但相处起来, 并不会别扭。
这就是所谓的相依为命吧,即便疏离冷漠,也有割舍不开的血缘牵绊,她逃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她。
丽娆取下油灯,把光送进堂屋内。
关门的吱哑,引来老人的注意:“阿娆,天晚了,早些睡吧。”
“唔。”丽娆囫囵应了一声。
房间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一张木板床孤零零的躺在那里,冰冷的被衾让人没有安睡的欲望。屋内的药香还未散尽,就像曾经有过的相处,不是离开就能淡忘。
她举起手腕,透着昏黄的光,看那逐渐灰败的红色,想着数月前的那些誓言,真是恍然隔世。
她要嫁给四方比试得了第一的人。
如果没有阴差阳错抢了第一,那么这个誓言还能兑现吗?
“怎么可能。”她喃喃的嗫嚅着,在床上辗转反侧。
长夜漫漫,睁眼到天明。
冬日的暖阳,难得的冒了头,露珠像染了一层金泊在草叶上明晃晃的跳跃着。站在阳光下,冷透的背部似贴着被热水氽过的毛巾,舒适得让人叹息。
戴婆婆坐在院子的太师椅上,肆意打量着院落里的丛丛绿植花卉,多日来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终于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这太阳真是好,能扫清所有阴霾浊晦。
“阿娆,把被子抱出来晒一晒吧,趁着天好,散一下霉气。”她依如往常般开始自然而然发起命令。
“哦,好。”丽娆随手挽好发,把那红色发带解下来系在了尾梢,她又换上了家常劳作时常穿的灰色长袄,臃肿板硬的棉袄裹住她丰满的身姿,也裹住了十八岁的年轻和美好,只有那抹红色,是她潜藏在内心随时可能会喷薄而出的热情。
花架上的藤蔓越发繁盛,叶子顺着长藤沿着架子往下流淌,像一汪绿色的瀑布。戴婆婆赞叹的看着这一网奇景,无怪这父女俩爱侍弄花草,它确实有让人心旷神怡的本事。
丽娆把抱出的棉被搭在院里挑起的竹竿上,拿了一根木棍开始掸灰尘,唰唰唰的破风之响后,灰尘在光影里如流沙般席卷飘扬。
戴婆婆不适地咳嗽了几声,丽娆闻声转头,拿着木棍朝她身旁一指,戴婆婆心领神会颤悠悠端起一旁桌上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