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在二叔的团年家宴上,头簪白花落座,她会与堂姐因为相争一块糕点而翻盘摔碗破口大骂,她是百花谷里人人避之不及的女魔头,不过现在的她全然看不出凌厉锋芒,只是个病气怏怏的弱女子。
山谷之间亮起一阵五色之光,黑色的浓雾伴着窸窸窣窣声袭卷而来,像是山上泥石滚落于地,从远至近轰隆隆的不绝。
丽娆侧过脸,往山下看去,然而这里离涯边还有一段距离,她站起身跌跌撞撞走过去,路过那女子身边时,不禁脚下一滑,那人本能反应扶了她一下,丽娆甩开她的手,哽咽道:“你看到了么,这是中秋节的烟花,她们在过节了。”
女子道:“中秋之夜,人皆团圆,自然要过节。”话毕,她抬眼望向揽月峰顶,眉间蹙起,泄露出几丝愁绪。
丽娆转过身,捂住脸抽噎:“我就知道……我早知道。”
虽然心里早就知道,她在别人眼中,不过就是一个若有若无的亲戚,可是这般肆意的狂欢,还是让她难过非常。
小时候,父亲每次下山游历,回来时就会带非常多新奇的玩意,他总是把那群堂兄们和表妹们全部叫来,让她们先挑选。谁家有难,他也是竭尽全力的帮助。外婆素有眩晕症,父亲查询偏方密典,带着母亲踏遍周山寻找药草以缓解病情。
后来父亲无意中在养神丹的旧方上添了几味药,研制出百花焕神丹,外婆却勒逼母亲把方子赠给姨父,只因那时旧掌门失足而逝,松风涯一脉式微,想借此重振在四景山中的威望。
可惜,她抹了一把眼泪,有些东西是无法强求的。
丽娆心想:她们快乐,我该比她们更加快乐才是。她们欺我武艺不精,我该努力让她们刮目相看为是。
想到此处,她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跪了下去:“你教我月华剑法吧,三十二式太多,只教我十二招以够自保就行了,我以后一定处处以你为瞻,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那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她弯下身,一张画颜凑近,似玉山倾覆,使人压力骤增:“望舒心法不外传,你不知道么,以你的资质就算练会月华剑法,又有什么用,你若是只想争一口气,不如还是用你的旧法。”
旧法?什么旧法?找个武功第一的男人嫁了么?
丽娆压下怒火:“你是在嘲笑我么?昨日以后,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女子道:“朋友?揽月峰的人,从不会和废物做朋友。”
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又让丽娆梗起了脖子:“好,你说得对,以我的资质来说,要想改变命运,还是用旧法比较好。“她本想再说一些伤人的话,可想到她赠来的水,那份救命之情也是无以为报的。
“我要嫁给这次四方比武得了第一的人。”她解下头上红色发带,伸出手指,在那女子长剑上一抹,把淋漓的鲜血抹在唇上和发带上:“我以血为誓,永无二心。”说完把发带结于手腕之上。
在那女子诧异愕然的目光中,她浑觉得自己在这场口舌交锋中扳回一局,不禁病势一松,精神舒缓。
烟火的闪耀趋于平静,明月依旧在这山河之中,成为永恒的见证者。
对于丽娆来说,这只是她无数次使性子之后的戏言罢了。
第10章
深夜,万籁俱寂。
断橼旁,峰涯边,两人悬膝而坐,各怀心事。
“中秋赏月,怎么能没有月饼呢。”丽娆从怀中掏出两个鲜花饼,递了一个过去。
女子半日未接,丽娆不耐烦的塞过去,道:“你放心,我都吹干净了。”
若不是昨日亲眼看到她从地上捡起来,大概也不会让人这么膈应。
丽娆本想吃一点东西垫下肠胃,不曾想一口下去,胃内翻江倒海似的往外涌,无奈只得把饼撂到一边,问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名字呢?”
女子垂首无言,摆弄着手上的长剑,剑刃上还沾着点点血迹,在月光下散着腥红的光芒,她解下手臂上的长帛,细细揩拭起来。
那剑着实锋利无比,不似青钢剑笨重,也不似普通铁剑那般粗拙,剑身黑莹莹的,上面似染了水迹能看到波纹的浮动,手指上还残留着它划过肌肤的冰凉感,伤口却似烧灼一般疼痛。
突然,女子惊觉似的低下头,望着深渊,只稍许,起身退步道:“有人上来了。”
丽娆亦艰难地站起身,俯视深渊,入目只有墨一般的黑,其他什么都没有,连飞鸟也没惊起一只。几乎在她要出口相问的时候,底下传来一声嘹亮清啸,接着陈雁回沉如钟鼓的声音在山壁上回荡:“阿娆,你可在上面?”
丽娆脸上顿时现出一种似狰狞似纠结的表情,她咬牙沉默了下来,接着又有一个女声传来:“阿娆。”这是杜如梦的声音,她内力不如丈夫深厚,声音稍显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