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头发垂坠下来,在苍白的脸迹蜿蜒,破袄滑落下肩胛,半干的中衣紧紧贴住胸腹,勾勒出起伏有致的身材。她做得虔诚,把周围的一切都摒除开,等到再次抬起头来,才发现门边不知何时挡了一道身影。
太阳本就西落,向东开阖的门窗没有了光亮的透入,屋子里霎时黑沉沉一片,但沉的不只是天色,还有丽娆的心情。
来人已近中年,有着敦实而方正的脸庞,皮肤像被火烧过一般,黧黑里泛着殷虹。他身材魁梧,眼睛不大,但目光烔烔,像天上的鹰隼一旦攫住猎物的身影,便不会轻易放过。
他直楞楞的看着丽娆,很久都没有动静。
丽娆深觉不适,慌乱地拢好衣襟,脸上亦是烧红一片。她偏过头去,向一旁的老人投去询句的眼神。
老人没有反应,依旧耐心用小刀削刮着手中的木片,光亮的消逝,很快让他眼睛泛起疼痛,他停了下来,清了清喉咙,眼珠移到另一边,那种纵容又习以为常的表情,让人徒生嫌恶。
男人终于有了动作,他跨进门来,放下扛在肩上的锄头,端起桌上的茶壶,就着茶壶嘴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然后用脚从旁边勾了个木扎过来就近坐下,依旧是毫不客气地盯着对面的女子。
丽娆脸上泛起些许怒火,这人实在太不礼貌了,但碍于主客之分,只能把情绪强行压抑了下来。
稍时,那老妇人端着饭食走了出来,向蹲坐在桌旁的儿子踢了一脚道:“那姑娘是不小心落了水飘到这里来的,你该去城里向她亲人报个信才是。”
男人含糊地应了一句,却没有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今天累死了,明天再去罢。”说着眼睛又从丽娆脸上睃过,晦然而淫亵。
丽娆心下微凉,默默捏紧了手中的簪子。
她本不想用饭,奈何老妇人极为热情的把饭碗端到了她面前,白水菜汤里飘浮着几个面疙瘩,极简陋的饭食。
丽娆并不觉得嫌弃,只是没有胃口,但为了让自己尽快恢复体气,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两口,
桌上有零星的碗盏碰撞声,丽娆不用转头也能感觉到那噬人的视线,浇筑在自己脸上,不管怎样都甩不开,躲不掉。
饭毕,她努力站起身来,想要走到外面去,却不知怎么的,腿上像扎了无数的针,又麻又痛。身子一离了火,就像鱼离了水般,转瞬间便要干涸而死,每走一步寒气就在经脉中乱窜,血脉也因此受了损害,没有火气温暖,就无法流动,无法流动,人便昏昏沉沉直往下落。
“姑娘,小心。”男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把扶住她。他似乎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清,直接把丽娆扛在肩上,便要往屋内送去。
丽娆反应过来,吓得惊叫,连忙挣扎起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她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子,让人轻易就读出了她的恐惧。
男人笑着把她放了下来,脸上暗红的皮色发着光,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油渍:“我叫邝有才,你叫我邝大哥就行了。”
丽娆眉间攒聚着火气,咬紧了唇没有说话,她碾步走回火篓处坐下,拿出簪子拨了拨草灰,让炭火的热浪重新旺盛起来。
邝有才走到她身边,伸手放置在火篓上骨节屈伸数下,然后满足地吁了口气,笑道:“真是舒服。”
丽娆冷笑一声,也不再掩藏眼底的厌恶,幽幽然讽刺道:“既然邝大哥冷,那这火篓就给你烤吧。”说着便把火篓用脚尖推了过去,离自己半个身子远。
邝有才见她这般抗拒,不敢太过逼迫,只得就势守在火篓旁,蹲下身子装作烤火的样子。两人之间距离有些远,一时也找不到借口相近,空气静谧下来。
阳光彻底落到了山丘下,连最后一丝光线的余韵也走得很绝决,门外传来鸡鸭归巢之声,扑扇的翅膀激起一阵腥凉的风,在房里也缭绕不出。
老夫妇吆喝着,声音忽左忽右,随着鸡鸭声的高亢而起伏。这本是很奇特而温馨的景像,可屋子里的男人石头一样矗立着,并不出去帮忙,哪怕有鸡溜空钻进了屋内,他宁愿让父亲灰头土脸的拿着木棒驱逐,也不愿动动嘴帮忙拦截。
丽娆苦于被寒气所禁锢,无法肆意行动,只能干看着老两口奔忙,惭愧不已,连带也对这个冷漠而自私的男人多了十二分的嫌恶。
“邝大哥不去帮忙吗?”她问道。
男人本抱着火篓蜷缩着烤火,听到问话如梦初醒般昂起头来,看看外面。所有的景像已经成了浑浊的轮廓,但经年的熟悉,让他闭着眼睛也能分辨出任何事物:“他们会关好的,不用帮,倒是姑娘你冷不冷,我还是把这火篓给你烤吧。”说着便把火提了过来,不由分说塞到丽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