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泪(39)

“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季银芽希望她的央求能赶走住在他心里的魔鬼。“你瞧曾大富现在躺的跟死人似地,能不能喘过那口气,尚是个未知数。这些惩罚教训够他受了,因此放了他吧,放了这件事吧,让我们回家重新过日子好不好?”

“我……”季博阳正欲发话,不远处传来的低微幽咽声吸引了二人注意。

只见曾杏芙面如土色,两弯青黛在眉心处打了个死结,互叠的双手紧紧地捂住嘴,以免她随时会尖叫大哭出来。

“该死!”他刚刚只顾着和姐姐讲话,居然没留心附近还有第三者。她何时站在那儿的?那些交谈内容她又听到了多少?

“我不是有意要……我只是睡不着,想找你陪我,我……对不起……”大颗大颗的泪滴伴着她失措的解释滑过失血的粉颊,她蓦地觉得自己好蠢好蠢,包括对他的感情,还有对她心爱的家人。

猛转身,她往反方向逃逸,一心光想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舔伤。

“芙儿,等等!”看情形,她是全听见了。季博阳急忙追上前。

曾杏芙伤心欲绝,被泪水糊湿的视线根本瞧不清楚转角处的台阶,紧接着她脚下一个踩空,季博阳想阻止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滚下楼去。

他不禁仰天发出凄厉的长嚎。“不--”

第10章

一圈--二圈--三圈--

喀!

大门锁应声而开。

“唉--”还是他出门时上的那三道锁。

季博阳颓丧地抽出插在门孔里的钥匙。

推开门,一如既往迎接他的是满屋子的冷清与寂寞,那声熟悉亲切的“你回来啦”早成了脑海里的绝响。

这本是意料中的事,但他仍惆怅万般地犹若泄了气的气球,西下的夕阳仅留一室昏黄,不过他还不想开灯。因为与其面对空荡荡的壳子,他不如将自己埋在幽暗里,那么他至少还可以幻想她就在他周遭的某一个角落。

丢下手里的那串钥匙,他摔坐进客厅内的大沙发,让冷清寂寞伴着他一齐等她回家,直到又一天的开始,他会再整装到工作室专心画稿,然后他会再回来,允许自己在这里思念她。

沙发上,依稀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

他下意识把抱垫圈在怀里,总认为这么做便能填平被掏空的心灵。

以前她就常常这么偎着他,而他,也好喜欢她这么靠着他,仿佛连体婴的两个人,这么一坐每每可坐上几小时,承载他俩重量的这张沙发,同时也共享了他俩的亲密。那时候,她是他的爱妻,不是什么仇敌之女曾杏芙。

“季博阳呀,你还期待什么?”他自己问自己。

那天他的芙儿已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从她跌下楼去当场昏厥的刹那起,他俩便已恩断情绝,她当时流掉的小孩,算是她代她父母还他一命,如果他心中还有任何恨或怨,她希望他看在孩子的分上原谅他们,也放过他们曾家一家老小,倘使这样仍不够,她愿意以她的生命来偿付……

天呀……他是造了什么孽,它要用这等残酷的方法处罚他?!

先是他至亲的父母,然后是他可人的妻子,现在又是他无辜的孩子,它几乎尚未成形,更甭论接受他们的悉心呵护,便这么昙花一现地离开人间。

莫怪她要用那么冰漠的口吻向他,是他伤了她的心,是他害死了他们的小贝比,就连他都深恶痛绝唾弃这样的自己,她的冷言冷语已经是客气了,她不想再见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心里其实早有准备这天终究会来,可当他面对她冻结的玉容,他晓得他再怎么有心理准备,肝肠一样会寸寸断裂。

他多少还是有点不死心吧?

总希望上天忽然怜悯,让奇迹真的出现,哪天他从床上睁开眼,会发现她就躺在身边,而那些恼人的不愉快原来仅是一场噩梦;或是他辛苦工作了一天回到家,一开门便嗅到那阵阵饭香,她会由厨房笑着走出来问候他,今天好不好?画稿赶得怎么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他一直不肯放弃,每晚依旧拖着疲惫的身心回来,只因这屋里有着他们的共同回忆,亦是他们唯一仅存的联系,她的衣物保养品,他仍摆在原位,说不定她哪天回来又能用到……

夜色徐徐加深,季博阳继续坐着等着,因为他希望当她推门进来时,他能立即看到她,而这一次,要换他对她笑着说--

你回来啦!

大门只上了自动锁,莫非……他在家?

“你别傻了。”曾杏芙自嘲摇头地抽回钥匙。

屋内连个光影都没有,这表示他还没回来,否则依他的生理时钟,他此刻正是梳洗干净、神清气爽的模样,他会绕着她不停地说,不停地笑,像个长不大的彼德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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