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每当这个时候,阿树也回家团圆了,就只有小海,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村口,陪着他的只有那些不会说话的雕像。
他望着已经修进村的大马路……
望呀望……
却什么也没等来。
但他每次都会劝自己,或许下次,下次爸爸妈妈就会回来看他了。
今年可能是工作忙。
也可能今天是在陪弟弟妹妹们过年,过两天就该回来了。
村子路远,以前马路没修进来的时候,他就盼着马路什么时候能够修好,修好了之后,这样爸爸妈妈就能回来看他了。
可现在马路修进来了,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既然爸妈不回来,那他就走出去。
阿婆说的对,要好好读书学习,只有考上了大学,才能走去外面。
后来,他就开始努力学习,连带着阿树也都跟着一起学习。
最后二人也不负努力,成为了村子里唯二的两个大学生。
见到自己孙子终于考上了大学,阿婆很高兴,可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很惆怅。
因为仅剩的存款,不够学费了。
哪怕是只凑够一年的,也是很勉强。
在通知书下来的第二天,她就拜托村长,带她去外地找小海的父母。
但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以自己的生活也很困难为由,虽然有给钱,但也很少。
最后还是村长看不下去,领着阿婆,挨家挨户地在村里借钱,阿婆也是豁出去了这张脸,去找了过去团里的一些老姐妹借钱,这才总算是给小海凑够了上大学的钱。
与小海在村口分别的那天,阿婆是带着笑的,她觉得孙子现在出息了,以后他们的生活会好的。
只是,学费攒够了,可孩子的生活费,其他杂七杂八的费用,她也得挣出来,而且生活还得继续,欠大家的钱也得还。
于是,阿婆在小海走后的第三天,就也离开了村子,去往镇上打工赚钱。
她什么活计都做,完全不挑,只要给够钱就行。
想一想阿婆曾经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话剧团里的台柱子,那搁在过去就是个角儿啊,她年轻时在舞台上,多风光啊!
而现在,为了孙子,她的双手布满老茧,身体很多地方都有了毛病,白发也越来越多。
但这些苦她都吃得,每每想到孙子的模样,她都很开心,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一个噩耗的到来,将她的整个世界都压垮了。
回到村子里,站在白布前,她永远也不会相信,白布下面盖着的,是她那心爱的孩子小海。
她想象当中的见面,是过年或放寒暑假的时候,孙子回到家,和她开心地聊着学校里的一些趣事和见闻,而她就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手上可能会忙着一点针线活。
但千不该万不该,是如今这副场面。
白布下的身体,是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他再也不能笑着拥抱住她,说出“阿婆,我好想你”了。
小海的葬礼是村长帮忙办的,很简单,没有什么繁复的流程。
小海爸妈那天也来了。
但他们的神情并没有多少悲伤,就像是来参加一个陌生人的葬礼一样。
在给阿婆留下点钱的时候,二人还发生了点口角,当着阿婆的面彼此咒骂,极其难听。
而阿婆至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就这么站着看着他们俩。
然后问出了一句:“小海那天去找了你们吧!”
二人当场静默,一句话也没再多说,只匆匆留下点钱便走了。
因为在得知了一切的阿婆面前,他们心虚,不敢再停留。
小海离世的原因,阿婆是从阿树口中得知的。
因为那天,是阿树陪着小海去找他父母的。
好巧不巧的是,当天双方都带着小孩出来过生日,一开始小海远远地就看见了双方,只是看着双方现在已经幸福和睦的家庭,他也只是远远地看着,没再向前走一步。
后面这双方在同一家饭馆碰面,自然也少不了讥语,就争吵了起来。
而他们的孩子,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偷跑了出来。
临江市多江河支流,水域较多,这两个孩子因父母的关系也发生打闹,一个不慎便跌入江河之中。
当时小海和阿树就在一旁不远处,见状二话不说,就跳入河中救人。
最后阿树在先救了一个孩子上岸后,等他回过头再去看小海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了,只有另一个孩子湿漉漉地趴在岸边哭泣。
在打捞队将小海的尸体找到的时候,已经是在第二天下游很远的地方了。
阿树在哭着说完这些后,他就看见听着他说话的阿婆,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嘴里在小声地喃喃着:“小海他肯定很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