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只轻哂一下,随性地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腿太长桌子不够大,搭上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对面的贺凯文。
贺凯文拉下口罩,职业素养好的看起来神情淡雅无羁,还是一副笑脸。
面对着踢了人还冷眼板着脸对着他的医生,他配合的自然,好像真是个求医问诊的病人。
江湛的眼神犀利,明明此刻抬头仰视着他,却仿佛高高在上俯视他。
贺凯文对上了这双眼睛,自然地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江湛垂眸看着12岁的他,也是这冰凉如水的一双眼睛。
那一天,也是落雪冬夜。
他浑身一套单薄校服早已看不出原色,摔在雪地里,黑乎乎湿漉漉的,从地上爬起来,仰起头又一次攥紧了拳头。
五六个小混混手里还抡着棍棒,歪歪咧咧又把他围起来。
“跟他爹一样,烂死的酒鬼,骨头还挺硬。”
贺凯文打架从来不废话,砰砰一阵带着回音的拳脚声之后,他擦了把手背上的血迹,看着几个人丢下棍棒,仓皇而逃的背影,只习惯地氆氇了下衣服上的泥土。
他赢了。
刚倚上半面砖墙,突然,被醉鬼爹从身后一把拧过去,揪着衣领拎了起来。
身下猛一脚灌进来,少年瞬间痛的满身冷汗,透着磨牙声。
对着无力反击的少年,醉醺醺的爹对准了少年的下半身连着就是两三脚。
“他妈的,小兔崽子,让你买酒你跑出来撒野,看老子不踹废你,跟那个死娘们儿一样让你再跑……”老子打儿子,没见过这么往死里踢的。
“住手!”陌生的冷声一喝,咔嚓一声,揪着少年的老子被扭脱臼了肩膀。
“我是医生,你身上疼吗?”冷冰冰的声音让少年睁开了眼睛。
滑坐在雪地上,少年看着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好像一座洁白冰山。
红灯闪烁中,那个一次次要把他体残打废的酒鬼爹终于上了警车。
医生。
少年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医生。
医生身上淡淡消毒水的气息如此清冽,凉薄眼眸里的目光比身后的雪还冷。
男人医生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拉了起来,另一只手落在他的胯上,“野小子,不疼吗?”
他叫他“野小子”。
被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下大腿根儿,少年猛一个寒颤。
疼的要咬破牙床,但他还是没吭一声,摇了摇头。
“我是医生,帮你查看一下,放松。”
“不用害怕,有知觉吗?”
“知道我捏着把儿吗?”
少年皱着眉,带着倔强,一把推开男人的手,“一点儿都不疼。”
然而,那个冰冷医生似乎很霸道,看着清瘦,力道却大的惊人,不由分说,撮着少年的屁股把他扛在了肩膀上。
少年贺凯文打架很厉害,四个五个都不在话下。
二话没有,被人扛在肩膀上,他还是人生第一次。
之后,他第一次坐火车,坐汽车,后来还坐了四个轮子的轿车。
等他再被放下来,是在病床上。
白色病床很暖和,软软的被子很舒服。
一天中,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他睁开眼睛看着两个男人在说话。
“……江湛,不用担心,老姨不在了,我妈以后带他,领养手续很快就能办好。以后他就是傅家养子,是我弟弟了。”
他叫江湛。
贺凯文从别人嘴里知道了那个医生的名字。
贺凯文后来才知道,傅家领养他不是偶然,在他年幼时离开的母亲,是傅家夫人的亲妹妹,而他的姥爷是个有钱有权的政委。
迁了户口之后,贺凯文的名字在傅家的户口簿上改成了“傅景烨”。
贺凯文,他不想姓傅,一直还用这个名字。后来进了娱乐圈,也只是找个谐音的英文名字。
拉回记忆,贺凯文看着坐在对面的江湛握在酒瓶颈上的手四指并拢,修长漂亮。
即便过去八年,贺凯文也依然记得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道,他被这个男人的手捏过命根子。
那时候年少好胜的他在想:总有一天,他要捏回来。
贺凯文收回记忆,明知道江湛刚刚就是嘲讽他,他也谦恭地回答说:“没生病,一直记着江医生。所以,打算回来了。”
江湛随口一问,“噢。回来发展事业?”
“不,回来发展感情。我想追你。”他顺着他的话,语气轻的好像也只是随口一说。
噗——
江湛一口酒差点儿吐出来,但他看起来只是吞咽地猛了些,没有丝毫狼狈。
视线停在贺凯文轮廓硬朗清晰的下颚线,隐隐察觉到他毫不隐晦定睛投过来的视线。
灼热滚烫,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