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慢慢地抬起了头,红着眼睛看着他。
“你算好了轿厢可以停在高处,所以把我叫进去。”
贺凯文依然平静如水,他不是在问江湛,只是没有情绪地在陈述一件仿佛过去的事实。
江湛无奈笑了:真是有意思,一个心机重的人,就可以把所有事情都理所当然地想成算计好的。
他只是随便按了个钮而已,真是抬举他了。
江湛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只搓着鼻子试图止住自嘲的笑声:他如果真的会算,懂的走一步算一步,那他一定不会让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
真的是瞎了眼瞎了心,喜欢上这么一个画皮。
他哭不出来,却笑得出来,干笑几声,笑自己真他妈是个白痴,还被抬上了桌。
“你想问我什么话都可以,下次,别这样把自己搭进去。”贺凯文平时甜美好听的声音,此时几分森然, “我们不是每次都可以这么幸运。”
沉默了几秒钟。
贺凯文垂下眼眸,睫翼轻颤,又恢复了昔日里的微笑,满怀着柔情地伸过来手, “还烧着,别坐地上,起得来吗?”
“你他妈恶不恶心!别碰我!”江湛往旁边一闪,好像在躲什么难以形容的魑魅魍魉,不如平时灵气,一头撞在了阶梯的扶手栏杆上。
“江湛,我们可以不可以当做今天的事没发生?我会对你很好的。”贺凯文站在江湛对面,俯瞰着他。
江湛要被他气笑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滚吗?”
贺凯文倒是好青年一样不懂就问, “因为我说错了话?”
“因为我怕离太近,错手弄死你。”江湛恶狠狠地瞪着他,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心里话。
“那你弄吧。”说完,贺凯文挨着他坐了过来。
他怎么敢,还一屁股坐在了旁边。江湛休息了一会儿,咬着牙站起身就要走。
“我送你回去。你手上在流血,脚上也伤到了吧。”
“用不着!”
“江湛,上了车,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让你滚呢?”江湛不屑地抽了下唇角。
“可以。但你得先上车。”
几分钟之后,车子启动,音乐背景关掉了。
江湛还是开了口, “你早就知道你的父亲不是贺建长?”
“不是。”车速不快,贺凯文目视前方, “我妈离开之前,我以为我生在温馨的普通家庭。以为他是爸爸。”
“你母亲。”江湛顿了下,他听傅景阳提过, “不是为了保护你,被酗酒家暴的贺建长误伤的?”
他见过傅景阳的母亲,叫陆温。
也知道陆温有个小六岁的妹妹叫陆洁,他只见过照片,是黑白照片也锁不住的美貌。
贺凯文的姥爷陆钦,据说更疼小女儿,所以由着他自由恋爱,最后嫁给了陆钦部门下面一个机务兵,这个人就是贺建长。
贺建长婚后退伍,成了一个民航的飞机维修工程师。
但听说后来生活不易,经常被傅家资助,两家一直有来往。
江湛只知道这些。
“这是傅景阳告诉你的吧。”
“那事实呢?”江湛目不斜视地盯着他。
“30年前的事儿了。傅坚求着姥爷要娶大姨,姥爷一开始不答应,因为大姨当时已经怀孕了。”
江湛磨了磨牙,先不管这野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他最不想提的名字,看样子这一路要反复提了,他问:“怀是的傅景阳?傅坚也知道?”
“知道。但他们没告诉傅景阳。婚后,傅坚靠着姥爷的人脉,很快发展起来,他想有自己的儿子,就打上了我妈的主意。”
“他们……”江湛找不到合适的词,开始摸烟盒。
车停在了路边,贺凯文转过身看着他, “傅坚让我妈怀上了我。贺建长在我12岁那年,出差突然回家撞上了两个人在一起,才知道真相。”
“贺建长受不了婚后长达12年的欺骗。后来,就是你听说的那样,他酗酒家暴,几次想杀了我,最危险的一次,我妈为了护我,她走了。”
贺凯文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在讲一个别人故事,很平静地讲完,又跟江湛露出来一张微笑的脸。
“你这么恨傅家父子,却不恨贺建长?”
“我妈刚走的时候,恨他,也怕他。”贺凯文看着江湛手里的烟, “那时候,我最怕他抽烟。”
江湛这时觉得他一直看不够的这张笑脸阴翳地让人压抑。
他想起来解剖室里看见的那一幕,那个越狱的犯人受到的虐待,烫伤……
江湛手上一抖,他掐灭了烟蒂。
“你抽你的。”贺凯文释然一笑, “都过去了。他不是也得到了该有的惩罚吗。十年服刑。江湛,这还多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