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时,老护士长倒下被抬了出去。
总算勉强维持住了生命机能。
江湛连手术服都顾不上脱下,他推开手术室的门,跑着抓起来旁边的座机。
不能等。
一分钟都不能再让他等!
电话拨通了。
“你在哪儿?七点了!还要等多久?”
“江湛。我在机场。听不太清楚。下了客机宴家安排直升机送我,两个小时后落地渤医大顶层,放心。”
两个小时。
太久了。
江湛看着电闪雷鸣的窗外,他仰着头点上了烟。
他只能仰着脸,看着窗外被闪电一次次撕裂的夜空,不能低头,因为此刻低下头,会有东西落下来。
他不能!
现在,他是所有人的依靠。
师母赶过来,人还等在休息室,雷鸣之中,哭声传遍整个走廊,还有几个陪着哭的医护人员。
他现在躲着师母,没办法去跟她说话。
宴时宇,宴时宇,宴时宇!
江湛在心里不停地念着这个名字。
每一分每一秒滑过都让他无比煎熬。
他在等他,守着寒夜,看着雷雨等着他。
他现在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嘴上也只念着他一个人。
因为师父最后这一周一直跟宴时宇通电话,他现在无比后悔每次都躲着他的电话。
师父的最后一线生机都在他的身上,这个人是所有的希望。
他让他“放心”,此时这两个字会给人太多希望。
#
这种时候谁会在意梧桐树下那个也在等人的野小子。
他的存在似乎渺小又稚气。
五点整,贺凯文收到了江湛的短信:【换好衣服了,我现在出门】。
他怕江湛先到等他,拎上一把折叠黑伞匆匆赶了过去,一身黑色卫衣,黑色墨镜,黑色口罩,他心中雀跃也要保持低调。
七点整,濛濛细雨中打着伞的行人陆续进场,贺凯文怕人把他认出来。
他一边紧张地等着江湛,一边躲开众人的视线。
七点半,雨越来越大,场外空空如许,偶尔几个来迟的人,也在急雨中疾驰奔跑。
他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影子,生怕错过了江湛。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发短信,不管做什么都是石沉大海。
电话打到科室时,被一个陌生的很不客气的声音给挂了,告诉他不是急救现在太忙没人接电话。
贺凯文茫然地打消再往医院打电话的念头:不是急救,江湛人都离开医院了,再往医院打电话找人的确不合适。
终于,不再有人注意到树下的黑影子,他握着手机发消息的时候,折叠伞被肆虐的风吹折了。
他干脆收了伞,手机防水都是瞎扯的。
他十几个电话拨出去之后,手机哑火了。
他再忍不住,握着黑屏的手机朝着地上摔了个粉碎。
雷雨天站在树下,还不打伞,偶尔有人远远看着他,也都带着奇怪的目光躲地更远了。
倾盆泼水一样落下的雨水把他浇成了喷泉里一个喷水石雕。
即便这样,他还是没走开。
贺凯文想:万一,他来了呢。
这么大的雨,如果他来了,找不到他,他会淋湿的。
他那么凶,淋湿了他一定会骂人……想起江湛骂人的样子,贺凯文禁不住扬起来的嘴角牵动着湿透了黑口罩,让他这个喷水石雕总算动了动。
他慢慢蹲下身,抱着双肩等得脚也麻了。
也许他堵在路上吧。
……怎么样都好,只要他是安全的。
可是,开始这么想的时候,贺凯文浑身一个寒颤,他开始害怕了——他是安全的吗?
江湛,你在哪儿?
没了手机,他伸出手腕,看了眼腕表。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江湛送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
这块腕表,还是江湛带着江栎来电影院看他的新片首映时,在吸烟室亲手递给他的。
其实,不能算送给他,江湛告诉他,这是拿来还给他一顿饭钱的。
手表不是新的,但这更让他暗自高兴。
虽然当时他不太理解,江湛这是什么操作,突然摘下手腕上的表就给人。
几个骇人的闪电之后,筛豆子一样的雨水越来越猛。
连渤南广场的槐花路灯拉碎的影子都似乎在摇坠。
太冷太湿等得太久了。
他打了个哆嗦,摘下手表,双手捧在掌心里,仿佛这是唯一的温暖。
表盘上显示着九点钟,音乐会进行一半了。
他指肚反复搓着表盖时,好像摸到了什么。
贺凯文有点儿兴奋,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把手表翻过来,墨镜推到帽子上面仔细地看着表盖。
果然,上面有刻字。
【相伴一生】
这是几个难免让人欣喜的字。
下面还有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