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倓的下落有了吗?”
苍怀倏然站直身,连脑子里都闪过一道惊雷,连忙道:“已有了些眉目,但还需要时间核实……”
谢昀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苍怀抬头看着他又捏起枚黑子宛若在沉思,便主动说起:
“他为质已有二十年,当初‘随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在北胡长大已不容易……”
越说声音越小,这件事苍怀从一开始就没有十足把握。
皇甫乃国姓,这皇甫倓就是当今皇帝第四子。
当初迁都的时候,嫔妃们之间有嫌隙的,铆足劲地互相下狠手,年幼的皇甫倓与其生母齐嫔便是因此被胡人抓住,沦落敌手,成了人质。
北胡人凶狠,对晋人更是歹毒,称他们为“两脚羊”,将俘虏关起来当牲口杀。
这位皇子还不知命够不够硬。
“你是想说他兴许早已经死了?”
苍怀点点头。
“齐嫔是个聪明人,她有办法传信回来报平安就有办法护他长大,此子受北胡教养,也算是个质子,杀他?何必?”
最后两个字轻轻飘出,苍怀受教了,重新抬起头,就看见谢昀站起身,望向桌子上打开的食盒,略略出神。
那是罗纨之派人送来的槐花糕。
苍怀没吭声。
他早察觉到郎君和罗娘子之间不太寻常,可又不敢问,只能自己苦思冥想。
“这小娘子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啊?”苍怀恍惚间听见谢昀似乎在问自己,迟疑了须臾才小声道:“罗娘子她……不就是看上郎君了吗?”
在建康又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也没郎君多往心里去,如今怎么还装不懂,特意问他?
这问他有用吗?他不是也还没娶呢!
“她看上我了?”谢昀回眸,好似苍怀说了什么蠢话。
“这不是显而易见嘛!”苍怀指着槐花糕道:“那日郎君都把罗娘子弄哭了,她不还是做了槐花糕特意送来,以属下所见,这罗小娘子就是个生性执拗的,不会轻易放弃!”
他信誓旦旦地点头。
谢昀走过去,从食盒里取出一块花糕,掰开揉了下,一般人没有精力和能耐把粉筛得如此细、白,糕点也就不会这么软糯。
确实要花一番功夫,这话罗纨之倒没骗他。
“后日庾家老夫人的寿宴,罗家去吗?”
苍怀摸出名录册子,快速扫了一遍,回道:“去的,罗家的家主、罗家的女郎们都在受邀名录上。”
“备一份厚礼,后日去庾府。”
苍怀点头应是,可还没须臾,他又严谨地问上一句:“是单单我送礼去,还是郎君也要一块去?”
谢昀不咸不淡睨了他一眼。
“我马上就去准备!”苍怀立刻低下脑袋,脚步不停往外疾出。
这罗娘子还真有本事,随便哄一哄,郎君就好了……
第9章 厌弃
庾老夫人是戈阳有名的大好人,一生好善乐施,她的六十大寿备受重视,戈阳城里稍有些头脸的人家都收到了请帖。
罗家主却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屋中跪着两个女儿,一个不叫一个省心。
“郎主,这是误伤,珊儿又不是故意的,你别吓着孩子。”
“我吓她?我看是她吓我吧!”罗家主刚拔高了声音,又牵动未愈的牙床,凶脸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罗唯珊缩着脖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看看她把九娘的脸划成什么样了!”罗家主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还是凶巴巴,“你还有脸哭了!”
罗纨之一直捂住左脸,垂眸不语,安安静静地就像个摆设,听由长辈们处置。
罗唯珊抽抽噎噎,“阿父,我也不知道会划到,我就是气不过,想打她一巴掌……”
谁要她故意显摆阿父要带她去庾府,是要给她谋好前程了!
这不是凑上前找打嘛?!
罗家主气瞪了罗唯珊一眼。
罗唯珊害怕地朝冯大娘子求救,“阿娘……”
冯大娘子恼了,从罗家主身边坐开,撇头道:“郎主,我看九娘就是没有这个福分!何必要在她身上下死脑筋呢!”
“你是故意的是吗?你们娘俩是故意的是吗?”罗家主指了指下头跪着的罗唯珊,又指着冯大娘子,“非要气死我不可!”
“反正九娘去不了庾府,庾老夫人大寿,可见不得这身带血光的。”冯大娘子坐直身子,“郎主你又不只有九娘一个女儿,实在不行叔伯哪里还有几个……”
这话简直戳到了罗家主肺管子,他捧着脸,里头的病牙又狠狠抽痛起来。
庾府寿宴确实是个吉日,刚经历过一场淋漓大雨,天空洗净,肉眼可见高空上归来的鸟群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