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梳好头后,几人又争着要把自己买的饰品戴青青头上。
小小一颗头上有红的绒花,粉的珠玉,绿的头绳……
活像个挂满饰品的小盆景。
薛景出门搬了些新碳来给暖炉添上,见到一颗头被折腾得古怪的青青。
薛景没忍住扶额,“你们自己看看,这好看吗?”
围在床边几人都有些心虚。
苏棋默默收回了还想往青青头上“见缝插花”的手。
青青见几人没了动作,小手摸起腿边的铜镜一照,“哇——”
把几人的心都给提了起来。
青青捧住小脸道:“我真漂亮。”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捧哏,“漂亮漂亮,我们青青就是最漂亮的!”
“打扮”过后的青青举着陶响球往外跑,笑声比弹丸撞击陶壁的声音还清脆。
一路跑,头上的头花一路掉。
大雪还未清扫,堆积最厚的地方能把青青半个人都栽进去。
师兄们本是跟着照看青青,一群人也不过是半大的少年郎,一时玩心四起,打起雪仗,爽朗的欢声笑语盘旋在庭院之间。
青青往庭院外跑时,几人都没注意到。
是冬,天黑得早。
十八名剑门弟子,赶在暮光将尽时赶回了宗门。
他们神色严肃,身周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人族与妖兽已共存千年,人族历经沧桑,生生不息,几辈人努力之下才建立起北境、西塞、南疆三道防线,将妖兽驱出域外。
妖兽生存繁衍能力远强于人族,在极荒极暗的域外依旧得以长存。
妖兽每年有一次兽潮,每每兽潮,便会疯狂骚扰边境。
北境外的妖兽大都属寒,冬季妖力大涨,因而北境的兽潮往往在冬季。
今年兽潮将近,北境结界之外已有小规模的妖兽进扰。
这十八名剑修得令前去镇压。
一行成年剑修中,最显眼的还属十二岁的时鹤。
他站在队伍之首,背上负如练,身姿是极板正。
回到伏云宗后,时鹤独自甩开了一行剑修。
他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宗门内,直至到了一处无人的院落,方才停下脚步。
四下安静。
天穹即将收起最后一缕暮光。
时鹤的双腿陷在雪里,他独自站在院子中央,微微仰起头。
今日,是他第一次猎杀妖兽。
因不敢稍有犹豫,所以挥剑极快。为掩饰恐惧,他的剑甚至比年长的剑修更狠厉。以至于叫人忘了,他不过十二。
那妖兽的目如两个血池,口异常腥臭,爪能裂岩碎石,磨牙吮血,极尽凶残。
时鹤用长剑捅穿妖兽的身体时,体型庞大的妖兽血流如注,腥臭粘腻的血液从时鹤头上浇下。
喷洒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顺着他的面具往下流。
时鹤抬手,缓缓摘下面具。
肤色苍白、稚气未褪依旧可见骨相出挑,半阖的眼眶里镶着一对浅淡的灰瞳。
离了面具上的叆叇,他眼中的世界顷刻变暗,万物只剩虚影。
双目无法正常视物,听力变得灵敏。庭院极静,只有风雪声可闻。
院中有一棵银杏,历经初冬第一场雪,叶子开始悄悄变黄,积雪盖在枝桠上,雪过厚时,难堪重负,扑的从叶片滑落,砸在地上。
时鹤捕捉到声音,手下意识地去摸如练。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已经回到宗门。他睫毛颤了颤,收回手。
一阵脆响又闯入他耳中。
密密的脆响、接着是小孩的笑声、笨拙跑动的衣料摩擦声,打破了庭院的死寂。
青青白嫩的脸颊和鼻尖被风吹得通红,头上的发饰一路零落得七七八八。小孩身上红色小袄在银装素裹的雪天里格外显眼,脚上的貉皮小靴御寒极好。
明明身上裹得紧实,抬手都有些困难,但青青乐此不疲地摆臂,让陶响球响得更欢。
他迈着凌乱的步子,跑进庭院。
青青见到庭院中的人时吓了一跳,“呀。”
雪光暗淡的庭院里,少年站在一角,仰着头,手里握着面具。
青青见少年缓缓把目光移了过来,对上那双灰瞳,再看看少年手中的面具,青青聪明地辨出了少年的身份。
而时鹤的眼中,只见一团跃动的红色,四下苍茫雪白,这团红格外亮。
“哥哥!”
青青喊得响亮。
他欢快地跑到时鹤跟前。伏云宗弟子众多,青青锻炼出了不怕生的性子。
上回见到戴着面具的时鹤被吓到了,时鹤摘了面具露出俊秀青涩的脸蛋,青青便不怕了。
青青好奇地仰视时鹤,打量那双灰瞳。浅淡的瞳仁中好像印出了他的身影,又好像什么都没装入。
小孩猎奇,青青有点喜欢这双特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