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洪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他道:“伯衡兄若是真同情我,不若便把凤阳城留给我养老吧。”
云伯衡冷哼,话锋一转,鹰隼般锐利的双目紧锁周洪的面容,“你处处针对时鹤,逼他进了牵机阵,你想做什么?”
“伯衡兄这话说的,像我能害他似的。”周洪答道,“这阵法是你同单缘一起设下的,我能做什么?你莫不是怀疑单缘做手脚吧?”
“呵呵,她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迂腐刻板,改不掉她那佛修的路子,极其看重因果报应。怎么看,她也做不出下黑手之事。”周洪悠悠道。
云伯衡不为所动,仍死死盯着他。
“我呀,不过是不愿叫你轻易夺去了中州大部分管辖归属。”周洪端起一旁的茶盏,用盖子撇去浮沫,“但说实在的,伯衡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如今我已成了废人,单缘这些年又大有弃道从佛之意,修为不进反退,如今又有谁还能与你抗衡呢?”周洪抿一口茶,盖上杯盏,“你还养出了个了不得的厉害徒弟,伏云宗的未来也不必再忧愁,真是羡慕你啊。”
云伯衡微微眯眼,“何必羡慕,你那位徒弟也不错,瞧着对你一片忠心。”
“呵呵,算是吧。”周洪放下杯盏,杯盏落下时发出清脆声响,“只是手段稚嫩,人也不够伶俐。”
他感慨,“如今的孩子,一个个都是天真得很,比不得我们当初。”
晴良独自回到玉棠苑的小院中。
屋里漆黑一片。
晴良掌上灯,驱散黑暗。
他落座,将缚水放在桌上,开口:“出来。”
“这么快就发现我了,好生机敏。”藏在天花板之上的夙离轻巧跃下,施施然坐在晴良的对面。
晴良如今心情不佳,无心同他说笑,只道:“你又来了,这次你又想做什么?”
夙离眨眨眼,无辜道:“反正不会伤天害理。”
晴良低下头,闷声道:“你总是什么也不说,我也不知我次次包庇你,助你脱身是对是错……”
夙离展颜,一双凤眸盈笑,“后悔救我了?那也晚了,你如今已是上了贼船,容不得反悔。”
“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夜宴上发生了什么?”
晴良将今日宴上之事托出。
夙离低咒了句,“老东西。”
“这下你可以放心包庇我了吧,我怎么也比那些老东西像好人。”
晴良摇摇头,道:“你既不肯告诉我你的事,那我有别的事要问你。”
“何事?”
晴良抿唇,杏眼紧盯着夙离,“我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夙离闻言,露出遗憾的神情,“这些年,你还没有想起来吗?”
“没有。”晴良摇头。
“你的身世,我并不知道多少。”夙离叹息,他斟酌着词句,“我捡到你时,你便是孤身一人。那时……你浑身是血,小小年纪徒遭变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精神崩溃、脆弱至极的状态,我不敢多问。”
晴良眼眸颤了颤,他袖中的手握紧。
良久,他又再度开口:“你是一开始便知,我是男孩?”
“自然。”夙离点头。
“那你把我带回伏云宗时,又为何要给我作女孩打扮?”
夙离顿时哭笑不得,他道:“冤枉,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我?”晴良茫然。
“我捡到你时,你身上穿的就是小女孩的衣裙。”
“当时裙子脏污,我想给你换干净的衣裳。你抓着裙子死活不愿意,后来还是我找来了别的裙子,你才勉强肯换。”夙离追忆,“那时,你嘴里念叨着‘不能脱、脱了妹妹会生病……’。”
夙离的话,叫晴良身体巨震。
“你怎么了?”
夙离见晴良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忙起身上前,扶住晴良的双肩,“怎么了?”
晴良抬眼,两行清泪在他无知觉时落下,他哽咽道:“没错……我还有一个、妹妹。”
一时间,脑中被尘封的记忆唤起,头痛欲裂。
晴良昏倒在夙离怀中。
◇ 第88章
丝绸大户沈氏,是中州的大富人家。
已逾日中,碧瓦朱甍在烈日炙烤下更添辉泽。
“娘不要你求仙问道,娘只想你承欢膝下,平安康健地长大。”
大门檐下,沈家众人在给一名八九岁的男孩送行。
男孩面容毓秀、贵不可言,他抬手替沈母擦泪,“娘亲莫哭,千玉门的仙长言孩儿有仙缘,只是让我去他们的宗门大选一试,能不能选上还未可知呢。”
沈母泪眼涟涟地靠在丈夫怀里,拉着儿子的手不放,“西塞偏远,距中州千里,鸢儿还这么小,怎可让他一个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