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淅淅沥沥地浇在屏障上,噼啪的动静让人很难集中心神。
画符讲究的是心神合一, 关键不在于符纸的载体, 而是画符之人沟通神灵的能力, 但许知州明显是道行浅了些,下笔之时哆哆嗦嗦的。
叶清影冲他低声斥道:“屏息静气。”
“是是是。”许知州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甩了甩生涩的手臂, 虚汗扎的眼睛疼, 怎么眨也看不清,他有些着急, “妈的, 叶队,你帮帮我!”
这时,一具动物尸体在头顶上爆开, 内脏肠子血肉噗倏噗倏落了满地, 血呼啦差得恶心。
许知州上半身本就衣不蔽体,脖子后颈有些幽幽的凉意,憋了满肚儿的委屈和惆怅,“老大,到底还要画几张!”
叶清影骑在水龙犄角上,朝着百会穴劈了一剑, 只一瞬, 水帘便恢复如初。
南禺指尖碾了碾,气定神闲地补了补缺口, 柔声道:“别慌, 慢慢来。”
许知州舞得手臂都快没知觉了, 画了十几年符,第一次不太认得手底下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一边哭一边骂:“什么憨批玩意儿!耀武扬威个屁!落在小爷手里几笔戳死你们!”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南禺看他满脸眼泪,便打心底觉得这孩子实在有趣得很。
与此同时,玉露沉庭院也并不太平。
托里面的福,透明屏障起了一层乳白色的雾,然后鼓起密密麻麻的气泡,很像是煮沸的开水。
温度升得很高,空气被烫得扭曲,两边的绿植卷了边儿,像是住进了桑拿房。
唐音额前的汗顺着脸颊滴在领口,一双眼依旧专心致志地寻找着壁垒最薄弱的地方。
还好小女孩儿困得睡着了,乌启山将她和许知州靠在一起,用古玩街买来的大蒲扇扇风。
倏地,许知州手臂抽了抽,一巴掌直接甩在了乌启山下巴上,留下半个红彤彤的掌印。
蒲扇停了半分钟,乌启山脸一下就黑了。
一道放肆的笑声响彻识海,许知州树丫子一扔,牙齿被黑炭涂得漆黑,嚣张道:“我他妈终于画完了!”
他刚躺下,手脚并用在沙滩上画了个圈,便觉得下巴一紧,下颚像是被人掰脱臼了。
他揉了揉,嘟囔着:“我都二十了,还缺钙?不应该啊。”
叶清影的牵丝缠绕了百张之多,随着她一声轻喝,全部托举于头顶,阴影密密实实地遮蔽了这边天。
南禺撤了罩子,迎风而立,红唇轻启:“凝。”
符咒悬于空中,金光闪烁,寒气一泻而下。
水龙肉眼可见慌张起来,嘶吼声震天,在水面上横冲直撞,但只用了短短几秒,冰晶纹便顺着水痕蔓延。
水面冰封三尺,雾气凝结成冰。
这一刻,空间仿佛凝固了。
于是,方才一直看不见的东西此刻便显现出来了。
远处的水面上和身后有两面薄薄的冰,向四周无限延伸,仔细一瞧是由无数水滴状的冰晶形成的。
许知州伸手碰了碰,沾了一手寒气,问道:“这是什么?”
南禺解释道:“这是水镜术。”
水镜术可将水滴变得如镜子般光可鉴人,水雾极为细密,形成两面水镜,一面置于岸边近处水面,一面置于远处水面,平行相对,反复对照,便能将中间的景物无限延展,视觉错觉形成一个辽阔的画面。
弥漫的水雾遮挡住一部分镜像,能将这小湖泊映照成大海。
而人置于镜像中,也容易被迷惑心智,极易产生躁郁的情绪。
许知州似懂非懂,两只手搓着脸,“南姐姐,所以那根本就不是妖物学人,而是镜像?”
南禺笑盈盈地“嗯”了一声,又道:“能在识海造梦的,应该是魇怪。”
魇怪精明,摄人心魂,每一滴水自成一个小世界,它可躲藏其中,能不被人发现。
这一声“魇怪”着实惊了许知州一大跳,他倏地缩回手,心有余悸道:“那我刚刚岂不是碰到它了。”
“这么多水,你慢慢找。”叶清影冷笑道。
天罪祭出,冰碴都化成了粉末。
不管三七二十一,许知州还是按住了跃跃欲试的脚,问道:“南姐姐,你不是说老板娘在底下吗?这水龙都消失了,怎么还不见她?”
“啊?”南禺短促地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和叶清影一同转过头来,波澜不惊道:“还得麻烦你再画些火符,把这魇怪和梦境一起烧掉。”
“什么?!”许知州脸色都青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么温柔的嗓音怎么可以说出这么狠毒的话!
许知州懵了,满脑子都是一百张火符箓的画法。
叶清影指节微曲,弹了弹天罪的剑身,后者发出一声剑鸣。
喵的,谁吃你这套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