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心情好放你一马。”
黎丘的脸色十分难看。
于是,几尊离得近些的湿婆神像动了,随着机械扭合的清脆声响,分别对应喜怒哀的三颗头颅逆时针旋转,最后咔吧一声停滞。
铜像斜眉入鬓,怒发冲冠,翻折着身子冲着房顶咧嘴一笑,脚踏蛇蟒,冲天而上。
金属铮鸣,绽出簇簇火花星子。
唐刀横亘在身前,乌启山手臂的肌肉将布料撑得满当,欲将爆裂。
乌启山转眸看藏在身后的许知州,没多说什么,手下的力道更重了些,铜像节节后退,隐隐有败退趋势。
许知州腆着一张脸,从他身后冒出一对滴流转的眼珠子,掩不住言语间的不屑之意,“就这啊?”
黎丘双眼赤红,绷得那血口又豁开更大的裂缝,情急之下,火力重心也逐渐转移,铜像从叶清影周遭褪去,又向着那房顶倾巢而上。
许知州喉结微动,显然是害怕的,双脚一蹬,几片青石瓦扑棱棱栽在地上。
除了刀光剑影,耳畔只剩粗重呼吸。
乌启山目光凛冽,死死盯着铜像,将这处护得密不透风,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手还密密麻麻的。
战火被点燃,他甩了甩膀子,额间沁出汗水,扯出一抹兴奋的笑,“再来。”
铜像得了主人命令,目标明确,无神的双眼里容不下其他,只有一块块美味的新鲜的血肉,它们几乎同一时刻,姿态诡异地歪了歪头,停顿的那一秒换来的是更为迅疾猛烈的攻势。
遇物便拆,见人便咬。
这时,许知州突然伸出一只手掌,高声喝道,“等等!”
黎丘烧焦的耳廓动了动,面露得意,冷哼道:“求饶?晚了!”
电光火石之间,年久失修的房屋轰然倒塌,扬起的灰尘迷了几人的眼。
“阿嚏——”黎丘耸了耸鼻尖,没忍住那股钻心挠肺的痒意。
漫天飞扬的灰尘意外地成就了丁达尔效应,光因此有了形状,几束光柱洒下,意外添了几分残缺的美感。
黎丘抖了抖尘土,抬头一瞧,废墟上只躺着横七竖八的铜像,不见人影。
他自负地认为两人已成为铜像的养料,刚想借机嘲讽两句,便听见一声叫骂。
两人躲在叶清影画的保护圈里,许知州那只手掌并未落下,只见他笑嘻嘻地收回几指,独留中指一根,哂道:“去你丫的。”
“啊!”黎丘喉间溢出短促的怒吼,他双拳猛地砸在地上,身形暴涨,血痂崩开三指宽。
拳头破空袭来,已抵至面门。
久久不动的叶清影倏地睁开眼,浑身戾气猛增,两鬓垂下的发丝随风而动,立于废墟边缘,稳如巍峨泰山。
黎丘这一拳几千斤重,却止在她眼前,进不得半寸。
“你的对手一直都是我。”叶清影凝神直视他,掌心与数十倍大的拳头相触,轻而易举挡住攻击,略一用力,黎丘硕大的身躯狠狠摔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型圆坑。
以她为中心,牵丝凝聚百米,如老树根盘踞。
业火顺势燃起,欲与炽阳比肩。
“嗤嗤——”一声声短促的呻/吟,被火焰包裹的湿婆神像扭曲挣扎,呈现出瑰丽的艳红色,最后化成一滩铜水,顷刻间烧了个干干净净。
诛灭妖鬼,却不祸及其它,房屋树木草甸完好如初。
业火燃得不仅是铜像,更有其中黎丘的残魂意念。
黎丘疼得满地打滚,脑髓里像是有人伸了根通红铁棒,边缘血肉被烫得滋滋作响,搅得那脑子里像一碗稀碎的红汤豆腐脑。
他咬碎了牙,合着凝血块往肚子里咽。
“你...”他说话都很吃力,每发出一个音节便要耗费极大心神,汗水扎进血口里,浑身哪儿哪儿都在叫嚣,“什么时候...”
许知州见他又吐了血,畅快道:“在你无能狂怒的时候,叶队便布下了这天罗地网,谁让你真那么蠢。”
黎丘以头抢地,额头砸出个更大的血窟窿,仿佛这般便能缓解深入骨髓的痛楚。
傀术引魂结命。
叶清影拨弄丝线,犹如在波动黎丘脆弱的神经,后者抱头跪地,满身污秽。
闭眸凝神,心念微动,意识便进了黎丘的身体里。
叶清影原以为那会是一片漆黑萧条的荒芜之地,没成想睁眼是苍翠欲滴,鸟声复奏,生机盎然。
黎丘的识海不大,就是这一处小小山谷。
叶清影是在一丛低矮的灌木中寻到他的,也终于看清了他被黑雾笼罩模糊不清的面貌。
出乎意料的是,黎丘长得很清秀,并且有些弱不禁风。
也对,毕竟是块藏风蓄水的宝地,又能养出什么穷凶极恶的容貌。
叶清影挨着他盘膝而坐,身后是一片蘑菇地,间隙生了许多酢浆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