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丘瞧不见她,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令人不寒而栗。
南禺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妄想成神。”
黎丘只以为是叶清影在讲话,喉间的笑像是灌了风,撕扯着嗓子胡乱响,“黄口...小儿...你懂什么...”
喉咙汩汩地往外渗血,说起话来十分吃力。
他唇边漾出一抹乌黑血渍,反问她:“凡人拜神求佛害怕生死,妖者弱肉强食渴望力量,谁又不想成神?”
南禺不解,摇摇头道:“成神并不如你想象一般美好,更何况半神不伦不类。”
古往今来,走捷径者不计其数,成功者寥寥无几,至少从未有半神之躯在她面前蹦跶过。
血迹已在牵丝上晕染开了,黎丘那身板眼瞧着衰弱下去,“你懂个屁!”
叶清影站着,微微抬起头,指尖捏紧,牵丝像吸水的海绵争先恐后地舔舐着污血。
“咳咳——”他因激动又咳出一滩,“要不是你,老子早就成了!”
“我打不过你才让你走,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你他妈简直有毛病!”
叶清影苍白的薄唇上翘起死皮,她舔了舔,冷声道:“无辜者不应该成为你成神之路的陪葬品。”
“嗬嗬。”黎丘讽刺地笑了笑,嗓音粗粝,透着丝丝寒意,“他们哪一个又是无辜的,我可从未伤过人。”
他仍旧半跪着,指尖从牵丝中颤巍巍地挤出来,指着虚空斥道:“这群人先是占了山谷,后又怕我欺我,我不过为了自保,物尽其用,又有什么错?”
人类对那些超脱常理的精怪总是畏惧,开矿毁林,焚香作法,总是将他逼得无路可退。
“我生于山林百年,这儿本是我家。”
黎丘咬紧牙关,牵丝缠着他的脸颊,显现出两道蜿蜒的血痕,“他们,该死。”
“你太偏激。”南禺凌空而立,不怒自威。
黎丘被牵丝勒得满身伤痕,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明知争不过,却偏偏以头撑地,缓缓起身,每挪动一寸,鲜红愈显一分。
半晌,他吐了口胸中浊气,“废话少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叶清影沉默了许久,倏地撤下牵丝,失了束缚,黎丘险些踉跄倒地,一个个血珠从他残破的皮肤中爆出来,汇成一滩滩血泊,看不出他原有的模样。
他硬着头皮站着,将自己的不安掩埋在漆黑的暮色中。
叶清影将自己的四肢与黎丘连接起来,冷声道:“你设计噬魂阵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死于矿难。”
黎丘饮了一口血,精神振奋几分,“苍天有眼。”
叶清影见他还是不知悔改,便直接了当地戳穿他,“你大可以一走了之,或者重新占据山林,你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满足一己私欲而已。”
黎丘愣了愣,随即逼仄的空间里爆发出一阵狂笑,眼泪合着鲜血拧成一股,他用气音低声道:“直接说出来多没意思,不得演得逼真点。”
话音落下,空间扭曲成一个空洞的黑色旋涡,幻境如同碎裂的镜子一片片摔在青石砖上,最后变成一溜烟消失不见。
离了噬魂阵的麻痹,叶清影只感觉那种无力感更严重了些。
此刻距离入阵那日不知又过了几天,天空碧蓝澄澈,树叶苍翠喜人,桃花早就谢了。
“哎哟。”只听一声惊呼,叶清影眼前砸下一个黑影。
许知州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他揉了揉屁股,昂着头,眼睛被阳光激出几滴泪。
他眨巴眨巴眼,滤干那股湿意,猛然瞧见熟悉的身影,匍匐着向前扬起灰尘,抱住叶清影小腿嚎啕大哭,“呜呜呜,叶队,爷终于出来了。”
乌启山刚从阵法夹缝中爬出来,一脚便踏空了,稳住身形仔细一瞧,正处于飞檐翘角之上。
南禺撇撇嘴,嘀咕道:“大庭广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许知州正哭得起劲儿,他抬起婆娑的双眼,看向声源处空无一人,在噬魂阵中遭了一番罪,已经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他掏了掏上衣兜里,啥也没有,于是抱得更紧了些,紧张兮兮道:“谁?”
南禺刚要出声吓他,下一秒便被叶清影扯住了衣角,对方还向自己投来一个堪称温润的眼神。
她瞪了一眼状况外的许知州,对着叶清影清瘦的背影努努嘴,暂时歇了那捉弄人的心思。
叶清影掰开许知州的手,提着他的衣领将他甩到身后,道:“我。”
许知州浑身无力,躺在地上呈一个“大”字,哭哭啼啼道:“叶队嫌弃我了,哎。”
叶清影点点头,“嗯,你说的没错。”
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阵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