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雷,置死而生。
这场雷劫也确实要了谢无声半条命去,他昏迷前好像看到他的沈厝向他跑来,脸上的焦急担心一如从前,好像他们从那个村子一起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分开。摔在雪地的手指微蜷,谢无声终究是支撑不住的合上了眼。
要是,要是当年没去修仙就好了。
昆仑山下的小镇就很不错,他可以去当人力,去搬运货物,也可以租两亩地种点粮食,也许前两年他们会很苦,但只要撑过几年,他会很努力的赚钱给沈厝盖房子,买田地。
沈厝愿意做点什么就做点,不愿意就和他一起下下地,捕捕鱼,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站在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就好了,他们不需要赚很多的钱,自己在院子里种点菜也行。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早知道,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听恒煜的话,修什么仙,求什么道,他胸无大志,所求不过是一个和沈厝同生共死。而这件事,他们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到了。
只怪谢无声自己,浮华尘世,没有看清。
他重重的栽到地面上时,没能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
有人,总是在下坠时会接住他。
谢无声醒来的时候,境界提升,修为大涨,身体情况也破烂不堪,他甚至连坐起来的时候,被劈伤的伤口都会溢出血来,谢无声忍着经脉的胀痛捏了个清理法诀,掩盖住了自己的伤势。
谢无声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伤,多多少少都伤过他的根基,以至于突如其来的历劫在旧伤的基础上直接劈断了他的五感,目盲耳聋,好在修行者自有外视一套方法,不至于让他真的和一个瞎子一样什么也感受不到。
外溢的灵气带回了此刻的信息,一间破破烂烂的茅屋,外面狂风怒号,里面四处漏风,夹杂着冰雪的寒冷空气简直要冻裂鼻腔,谢无声的每一次呼吸都透着铁锈味的寒气,他敏感的在这冻住一切的寒冷中,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灵息。
金丹初期。
谢无声像条黑夜中的蛇,悄无声息的站到了门后面。
那扇破旧的草门,风一吹都能传出来咯吱咯吱的杂声,被人推开时却是慢悠悠,静悄悄的,他只推开了一条缝,用身躯挡住了整个门框要透进来的冷风。
他果真挡住了,在被人一掌穿透胸膛,捏住心脏的时候,沈厝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是握紧了双手,撑住了那两扇摇摇欲坠马上要洞开的大门。
心脏满胀,他挡住了冷风。
谢无声只着了一件简单的衣服,白衣长发,他立在被挡住风雪的草屋中,血珠溅了半面,鲜红的艳色挂在眉梢,将坠不坠,他半面阎罗,半面春色,像是黑夜中见证了一场灭门的神佛雕像。
无喜无悲,也无生气。
众人向他祈求生,他却只掌管死亡。
鲜红的心脏被捏成肉块,谢无声的手指如刀,整整齐齐的将一颗心脏割成六块,在他握不住的间隙,滑落地上,温热的血液裹着心脏被寒气凝上冰霜,他迎面接住沈厝。
时隔十三年,他抱住对方,在对方顺滑的黑发中穿过自己的手,他吻上满手淋漓血肉,闭着眼如同亲吻爱人:“沈厝。”
那颗心脏终于被他握在了手心里,一如他抱住了怀中人。
谢无声学着沈厝曾经的样子,在这十三年间他已经练的很熟悉了,一下一下轻拍着沈厝的背,他侧脸合着节奏吻着沈厝的鬓发,安抚着满足着将那块小小的肉块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与沈厝肩膀相接的地方。
他冰冷的脸贴着那还未散去热度,仿佛还在跳动的心脏。
洞穿沈厝身体的右手,从贯穿的洞口伸入,小臂没入身躯,血色浸透长袖,谢无声的唇在瞬间变得青白,他此刻看不见,也听不到,散出的灵力在方圆五里设下结界,风雪在结界中停止哀嚎。
他侧耳听着那块死肉的跳动。
指尖一点点破开已成洞虚的躯体,他小心翼翼的避开心脏,一根一根挑断自己的心脉,破开肉体,生挖心脏比断肢更痛,哪怕是谢无声都痛到唇瓣颤抖,指尖更是冰冷的如同不周山的冰雪。
剔骨之刑,也不过如此。
可他只是闭着眼,像是入睡一般轻轻靠在沈厝的肩膀上,那块小小的已经开始变成黑色的血肉靠着他的脸庞,轻易在那张如玉的脸上糊上一块血色:“沈厝,”
“沈厝,”
“沈厝。”
他小声的,不间断的轻唤沈厝的名字。
像是小时候从茅草床上唤醒沈厝,带他逃跑一般的轻声。
谢无声挑断了自己所有的心脉,他的脸色在瞬间灰败下去,青白死气漫到脸上,比刚刚死亡的沈厝都更像是一具尸体,可他还在轻轻亲吻着沈厝的发丝:“别怕,很快就好了,很快你就会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