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官明白了。”
沁州府衙有专门的临时官署,一应的打扫和准备早都做完了,绣竹帮着归置了她的私人物件,方鉴则小小地休息了一阵。到了晚些的时候,一切便都有条理了起来,方鉴沐了浴,洗去一身风尘仆仆,对绣竹道:“绣竹,替我挑一身体面的常服,晚间去赴宴。”
“小娘子今日想要穿什么样式的?”绣竹问。
“穿裙装,明艳些的,再绾个贵气些的发髻,要好看。”方鉴回道。
“去赴宴不着稳重些吗?”绣竹有些困惑,方鉴日常着装随了高云衢,多着简单沉稳的各色圆领袍或深衣帷裳,裙装则多是清秀素雅,较少见她着明艳贵气的样式。
方鉴意义不明地笑道:“不,越是个美貌的女郎越好。”
绣竹并未读懂她的深意,但不妨碍她找出几套符合需求的衣衫,并做好搭配:“这几套如何?”
方鉴一一看了,扫过其中某一件时,疑惑地问向绣竹:“这身霁色千褶裙是何时有的,我似乎不曾见过。”
绣竹想了想道:“大人送来的,您穿裙装少些,故还不曾穿过。”
“大人……”方鉴将高云衢的名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心头泛起暖意,思虑片刻道,“那便这身罢。”
日暮时分,下人引着方鉴前往赴宴。她下着千褶裙,上着抹胸外套月白褙子,霁色大气,裙摆上头缀了洒金碎花,显得富贵端庄又不失雅致,配上各色钗坠佩饰与精致妆容,全然是个大家闺秀。方鉴瞧了瞧镜中的自己,亦觉得满意,高云衢挑的这身衣裳确实很适合她,衬得她越发貌美。
而当她走进宴席的厅堂时,在场的官员们皆是一僵,他们也是着的常服,一屋子的锦衣华服,鹅冠琅璆。但这满座皆是儿郎,并无一个女郎,若是方鉴戴冠着袍,他们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可方鉴着了裙衫钗环,这般夺目,便叫人再也无法忽视她的性别。
“怎么?不是说随意些吗?在下穿这身便服不妥吗?”方鉴明知故问。
陈养正呵呵一笑,打个圆场,忙道:“自然不会,御史佳骨天成,叫我等自惭形秽。请。”
方鉴顺着她的引路,谦让着坐了,拱手道:“上次匆忙,唐突了太守,还望太守莫要怪罪。此次差事不急一两日,在下可与诸位多些往来,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陈养正面上自在了些:“御史客气,咱们这便开席吧。”
酒过三巡,席上氛围更热切了些,陈养正唤了自己的长子与方鉴介绍:“这是我儿守一,去岁已过了乡试,若是御史日后有闲暇,还请多指教指教犬子。”
陈守一年岁比方鉴还长,看着也是一派忠厚君子的模样,就着父亲的话向方鉴行礼。
方鉴瞧了他一眼,应道:“好说好说。”
府丞、通判、都尉等属官也带着子侄上前拜见,方鉴皆是温声勉励了一番,过了一会儿方对陈养正道:“怎么诸位大人带来的都是儿郎?”
席上静了片刻,陈养正笑道:“小女不太成器,只知玩闹,怕冒犯了御史。”
“对对,女郎娇惯了些,怕是叫御史不喜,便不曾带来。”府丞亦附和。
“看诸位说的,我也是女郎,哪有什么不喜呢?还是说沁州十三望族竟无一个出息的女郎吗?”方鉴放下酒杯,话语有些微妙。
“这……”府丞额头有些发汗。
“看我,说的什么笑话,”方鉴的声音依然温和,但话语里的却带着不容置疑,“我鹤州西林一共也没几个大姓,便出了一个高云衢高正卿并一个我,沁州民力底蕴都更丰厚,怎会出不了人才呢?定是诸位大人自谦啦,下回,下回把家中出息的女郎们也都带上,也叫我见识见识沁州女郎的风采。”
陈养正举起酒盏,接过话头:“好,好,那就听方御史的,来日方长,来日方才,御史请。”
散了席,陈养正带着一身酒气回家,陈守一在一边搀着他。夜还不深,陈养正的夫人与两个女儿都在等他。陈养正往主座坐了,接过夫人递上的醒酒茶饮了一口,方叹出了一口气。
长女陈清商悄悄给阿妹陈清徵递了个眼色,年少些的女郎站起身走到老父身边,替他轻锤肩颈,语带好奇地问道:“父亲何故叹气,不过是个从六品御史,官阶低微,能如何呢?”
“三娘不知,御史言官,位卑却权重,此次御史巡狩四方乃是为后年大察准备,这位方御史返京后的一句话,或许就决定着为父今后去往何处任职,得罪不得呀。”陈养正揉了揉眉心。
“父亲,那小御史不过是个女郎,能知道什么呢?”陈守一仍有些不忿,方鉴年岁轻又是女郎,他却还得向她行礼,叫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她问沁州女郎怕也是觉得满堂皆是男儿叫她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