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手下还养不住这种杀人如麻的恶鬼。
冷汗从背脊涔涔冒出,越来越清晰的念头浮现了出来——这人是那位从未露面的洪叔直接派来的。
*
“嘶——”
安静到有些沉闷的教室里,后排位置扬起一道轻微的吸气声。
几秒钟前,在指间快速旋转的碳素笔突然脱力飞出,尖锐的笔尖刮开皮肉,在试卷上划出一道长迹,飞到了地上。
前排的男生弯腰捡起了笔,转身放回后排的桌上,“呀七哥,刮挺深呐,你手都流血了。”
向野手背上氤出一道血痕,最深的一端还冒出了两颗细小的血珠,疼痛感使他下意识地曲了曲手指。
“杨泞源!”讲台上的老师扬声喊道,“你扭过去看什么?”
“捡笔。”杨泞源讪讪转回身,“助人为乐呢老师。”
正在进行随堂测试的教室很快恢复了安静,俞远早已做完试题,视线从正在誊抄的笔记本上扬起,稍稍向身侧挪去。
向野单手在书桌里翻腾,似乎是想找张纸擦去手背上被笔划开的血迹。
自从那天在车上的一通告白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又再度变得尴尬起来,其实应该说是他单方面的尴尬,他开始有意识地回避很多事情——借口天气变冷,改乘公交,避开一起上下学;拒绝所有亲近的提议,避免太多独处的时光;答应好的学习辅导,也尽量改成笔记注解。
可向野接近的意图愈发直白,像是彻底撕破了面具,把写满“居心叵测”的脸不加掩饰地袒露。
他出现在公交站台,斜挎着书包上车,走近他身旁的座位,垂眼笑道,“好巧啊,能坐你旁边吗?”会不经意地出现在他经过的路口,黏糊糊地凑到他面前说,“我想惠姨做的排骨汤了,不能再带我去尝尝吗?”会在笔记本的注解下面画一张可怜兮兮的皱眉的脸,写道:“看了也不会,你不给我讲的话,考试进步的赌就赢不了了。”
俞远束手无策,所有的拒绝都显得无力,但每次只要让对方感到一丁点松动的意思,向野就会嗅着那裂缝,得寸进尺地更进一步。
等意识到又一次遂了这人的意,又反过来对自己生气。
应该再狠心一点的,俞远提醒自己,于是瞥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只因为血痕而显得皮肤更白的手。
笔尖重新落回纸上,那只手却再次出现在视野里。
向野没找到纸,把手伸到他桌上,五指依次扬起又落下,像在钢琴上弹出一串连贯的音符。
凝结的血珠随动作流下了一截,那只高速旋转的笔在皮肉上刮得不浅,带起来的皮肉混着墨迹和鲜血,形成一个深褐色的刺眼伤口。
俞远皱了皱眉,无视他讨要东西的信号,抬手揪住袖口的布料,把那只手放回了原位。
身侧传来一阵轻微的叹息,不失落也不气馁,只带着一种仿佛施计未成的苦恼,过了会偏头靠近,在俞远耳边刮过一句,“好狠心呐,木头。”
余光里随即晃过一幕——殷红的舌尖从唇瓣里探出,覆住手背的伤口,轻轻含吮那块受伤的皮肉。
俞远心下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微不可查地垂低了眼眸。可笔记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却像是来自异世界的符号,再也没能入眼入脑。
*
十一月接近尾声,兴阳在一夜之间骤冷。俞远在出门的时候听见了梁君禾房间里隐隐传来的咳嗽声。
朱姝惠站在玄关门口送他,安慰道,“就是有点着凉了,不严重的,你放心去学校吧,我会照顾好老太太。”
俞远在公交站台等了几分钟,凉风刮过寂寥无人的街道,直至车照常停在面前,那个熟悉的身影都没出现。
公交车的门缓缓开启,俞远最后朝路口看了一眼,心里升起一丝忧虑,但很快又对自己无意识产生这种情绪而感到困恼,强迫式地自我消解,跨步走进车厢。
最早班的公交里乘客寥寥,俞远照常朝熟悉的座位走去,视线却被靠窗熟睡的身影所吸引。
脚步倏然一顿,他反应过来,向野昨夜应该是回了店里,所以才会在前面的站上车。
“找座位坐下那位同学。”司机关门准备启动车子,于是出声提醒。
俞远心里蓦然一动,诡异的情绪再次叫嚣着占据上风,鬼使神差地,他在旁边的座位落座。
阴沉沉的天泛着还未清明的青白色冷光,已经可以窥见严寒的冬的模样。
向野在校服里面加了一件看起来不算柔软的厚毛衣,黑色的领子裹住脖颈,衬得那截细长如天鹅一般的颈,有种脆弱病态的白,仿佛一伸手,就能掐断。
短短两周,他好像瘦了很多。眼睛下面的蕴着一团青紫,是近期睡眠不好的证明,阶段反应大概折磨得他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