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没想过离开长街,哪怕我不走,哪怕你压根没想过接手店里的事情,你也没想过离开,是不是?”卫恒顿了顿,“你根本没想过,自己能有长街以外的未来。”
未来。
他能有什么未来?
一副残破不堪的皮囊,甚至连内里都满是残疾。
“但你还那么年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有无数的选择。”卫恒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但不管怎样,都别用自己的人生陪葬。”
喉咙有哽咽的涩滞感,向野垂头无声。
“明年六月,你好好高考,到时候换你走,我一定不跟你抢。”卫恒放缓了语气,“在你高考之前,我都会待在上里,这段时间就拜托你帮我多照看小浩,他一向听你的话……阿野,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今后也是。”
*
离开时没有任何人阻止。
向伍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他从来都是个结果导向的人,只要目的达成,从不吝啬兑现承诺。所以在他和卫恒已有一方做出妥协的时候,禁制也即刻消失。
向野抽完了手里的小半包烟,有些茫然地走出院子,夕阳最后的余晖打在巷道里,手里摩挲着的银白色金属被施加了力道,飞向不远处的排污渠。
“噔——”的一声,闪着银光的物件准确无误地坠进污渠,消失在视野里。
那东西被人以无比珍惜的心情制造,却在成形的当天,就背负了与祝福完全相反的命运。
大概在落进那片潮湿幽暗的空间时,它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污渠里的恶臭黑水流淌而过,淹没这块银色的四方金属,像尖利讽刺吞噬一声细微悲戚的呜咽一样轻易而简单。
手臂垂落的一瞬间,腕骨被一只有力而温暖的手轻轻握住。
向野失神地回过头去,清秀挺拔的少年挡住了眼前橘红色的光,变成了近在咫尺的发光体。
“还好吗?”
向野眼光微颤,“你怎么没走。”
将近一个小时,他都在这儿等着吗?
“要是打起来,我好冲进去帮你。”俞远用他走进院里之前的话回他,向野闻声轻笑,“打不过怎么办?他有一帮徒弟。”
“打不过可以带你跑掉。”俞远指了指停在路对面巷子里的自行车。
情绪像是一颗落进温水里的泡腾片,从凝结状态,飞速地变化成升腾的气泡,色彩溶解稀释,最终成为一杯饱和的、色彩鲜艳的水。
“那你得换你那辆酷路泽,这样追上来的时候他们至少不敢乱扔东西。”
“我考虑考虑。”
两道脚步不约而同地向阳光下的两轮单车走去,俞远扶正车身,看向身旁的人,“现在想去哪?”
向野脸上的笑意顿了顿,一时想不出答案。
俞远静静等了两秒,适时给出建议,“要不要跟我回家?”
第42章 朿
俞远的建议最终没有被落实。
本应该上自习的时段,他们既没有回校也没有回家,而是一同出现在了城中心一方闹中取静的小院里。
避开商业街闹哄哄的夜市,俞远跟着向野迈进漆黑的巷子,很快就看见一道铁艺院门,门口亮着的灯牌上简洁地写了一个字——朿。
这是兴阳一间知名度很高的刺青店,因为摩托车,向野和老板有点旧识。
早在买耳钉的那天晚上,俞远就答应向野陪他来这儿,目的是为了刺一幅能遮住他耳后那条伤疤的小图,可向野被关了整整一个假期,以至于今天才兑现约定。
他们两人畅通无阻地跨进院门,趴在花架下睡觉的三花猫被惊醒,动作飞快地窜起,顺着墙根溜走。
“来了啊?”听见动静,亮着灯的二楼阳台探出半个身子,朝他们招了招手,“来了就上来吧。”
他们上了楼,在收拾得很有风格的工作室里站定,先前在阳台说话的人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俞远这才发现这人是个打扮中性的女生,戴着一顶黑灰色的冷帽,脸有点圆,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很明显的酒窝。
“帅哥啊。”大概是认识,对方选择性地略过了向野,挑眉把俞远打量了一番,伸手道:“这儿的老板,叫我熏。”
“你好。”俞远礼貌地和对方握手。
向野熟稔地在房内的桌子上翻了翻散摊着的图纸,问道:“我的图呢。”
“阿月早就给你画好了,”李熏不屑地皱了皱眉,“纹什么齿轮,土死了,那么小的图,换了别人花钱我都不惜得做。”
向野被气笑了,“非得往身上扎个江南百景图才显得你是吧?”他在高脚凳上坐下来,“快点的吧。”
话音刚落,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里间走了出来,俞远看过去,眼神微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