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红底白衣,眉眼惊艳的少年,微笑着看向镜头。
俞远再次提笔,在向野那一张背后,用清晰端正的笔迹简简单单地写了四个字——
“我的阿野。”
第90章 烫金的戳记
六月天,消逝了一整个冬春的蝉鸣又开始缓缓占据每一个夜晚。
它们栖居林间,针器汲取树的汁液,发出洪亮的鸣叫,奏响独属于夏季的,关于离别的乐章。
“啊!”
唇舌在傍晚逐渐昏沉的天光中缓缓分开,牵连出银丝,没等向野把气息调匀,楼下树林里的一对情侣中间突然迸发出了一道不小的惊叫。
俞远和向野垂目朝那边看去,只见女生前一秒还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此刻满是惊恐,似乎是被树上掉下来的一只昆虫吓得够呛。
“都怪你!”女生恨恨地朝男生肩头锤了几拳,“提分手还挑这么个破地方……”埋怨逐渐染上哭意,捶打的动作也一点点失力,女生被男生抬手揽进了怀里,哭诉渐渐变成恳求,“就算你要留在本地,我们也可以经常联系啊…不分手好不好……”
俞远拽了拽向野的手,两人顺着天台的边缘走了半圈。
夏日的晚风带着还未散去的暖热,在逐渐低沉下来的夜色里,吹拂少年人悸动的胸膛。
两只牵握在一起的手变得汗湿而黏腻,却怎么也不愿意分开。
视线穿过天台栏杆,眺望而下,民中那个每年被用来做“许愿池”的小湖,远远地倒映着最后一丝晚霞的微光,在晚风里微波荡漾,粼粼闪耀,漂亮得让人心生向往。
向野忽然止住步伐,定定地看向那方,“木头,你看过海吗?”
“嗯。”俞远轻轻点了点头,“我母亲离婚后曾在申城住过一段时间,有一年暑假,爷爷奶奶带我去找过她。念初中的时候,也曾去过新西兰和澳大利亚。每座城市的大海似乎都是不一样的,沙滩的砂砾、海水的颜色、海风的味道,好像都不尽相同……但又都一样美。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又落下,海浪掀起乳白色的泡沫,惊涛突起奔腾又倏然回落,帆船和飞鸟……每一幕都很美。”
向野似乎是沉寂在他的描述里,许久才淡淡道,“我还没看过海呢。”
这句话俞远是第二次听了,上一回是向野试探着问他想考哪里的大学时提到的。那时候他本想说,‘你也可以一起去’,但因为害怕面对向野话语背后隐含着的情感,所以堪堪止住。
但这次俞远没有一丝犹豫,他抓紧了手心里略带冰凉的指尖,说出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想说,却始终没有说出口的话,“我们一起去申城,好不好?”
比起上一次,其实他的恐惧并没有减少,反而更甚。
他上一次害怕向野所暗示的感情,超出他能接受的范围。
而这一次,他怕向野不应允他。
最后一丝夕阳的余光从那小湖的碧波上撤走,眼前人的笑容隐匿在夜色里,变得虚幻而不真实。
期待中的声音终于轻缓地飘来,“好啊,你记得带我去看海。”
俞远漂浮不定的情绪终于像是落进了一片柔软的云彩里。喜悦从很远的地方荡漾而来,他将向野有些单薄的身体揽进怀中,许诺一般重复地说:“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
——S省宁江市
夜色更早地降临了这座偏东的城市,高墙之内,身穿囚服的犯人们做完工,纷纷解散洗漱。
盥洗房门外,不同劳动小组的人各自集合,在值班狱警的监督下排队进去洗澡。
一个身形高大气质突出的男人从人流后方走上来,装着毛巾的铜盆单手卡在腰间,步伐松散。排队的人群看见他,却纷纷自动往后退了一步。
“哎,227号,你干什么?轮到你了吗?”狱警出言警示。
男人微微抬头,刀削般的脸上,五官深刻,是非常明显的混血长相,眼眶中一对灰蓝色的眸子带着寒芒,冷冷地瞥了瞥队伍最前方的人。
那人顿时堆笑朝狱警解释,“报告队长,的确是轮到他了,我们小组轮流排的。”
狱警见状,不再说什么,只好放227号进去。
过小的水压让水流淅淅沥沥地下坠。
覃决脱净了自己的衣物,抬手把开关完全调整到冷水,站到终于变大一些的水流下,狠狠撸了几把脸。
他身形高挑健硕,尽管已近天命之年,但常年的体力劳作让他身上的肌肉结实精壮,仿佛蕴积着能在分秒之内迅速爆发的力量。
水声在耳畔响彻,覃决单手撑在墙面上,几秒后,用五指掰开喷头铁管与墙面之间的缝隙,从后面取出了夹在中间的一根铁条。
五分钟后,他单手抱着铜盆,在狱警的注视下从盥洗房漫步而出,神色如常地向监舍楼走去。